彦佑眼角渗出丝笑意,问:"意思是你了解?"
"细的我不自然不知,不过皇上既然会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闲坐,定然过得并不如旁人想象的那么惬意,温柔乡也只是别人眼中的温柔乡罢了,于你又何足挂齿。"
他眼中似有一丛微光闪了闪,目光定定的望着她。凌萱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一番话脱口而出的,总感觉跟平常两人互相毒舌的情景大大相反,于是略感难为情。
"咳咳。"他轻咳两声打破尴尬,道:"说起你成天口口声声自鸣得意的那一帮天仙美人。"
她眨眨眼:"怎么?"
"不过才入宫几日,已恼得朕头涨了。"
凌萱来了兴致,扶着板凳屁颠颠往他近旁挪了几寸,双手捧着下巴作听戏状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该不是那安雅誉又想出什么招数来嫌弃你了吧?"
彦佑白她一眼,而后一边小酌清茶一边将连日来的种种道给她听,除了自己每日和她们的共寝乃是有名无实之外,还轻描淡写的对各位妃子小评了一番,尤其是提到凌萱竭力押注的安雅誉,他可是态度鲜明的表示厌烦。另外,其中三位他无论如何也记不大清楚容貌的嫔妃,也并没有因为自身资质的不足而甘于平庸,短短数日已相互闹出些诸如栽赃嫁祸、抹黑作歹的事端。只是彦佑对她们谁都不上心,她们中谁吃亏受害对他大抵没有什么影响,于是每每那些传到耳边,他就会示意福莱随便使个法子好叫自己抽身,对她们所谓的"做主""评理"要求一概不理。
正说得气恼,他忽然听到斗笠下传来"咯咯咯"的笑声,虽然对方试图努力压制,可想笑的欲望还是显而易见。他立时住口,黑脸瞪着她。最近他黑脸的频次着实有些过多。
"怎么不说了!"凌萱咬着下嘴唇,以好憋住笑意,"后来呢?那惠妃栽赃如妃给自己下了泻药,如妃怎么说的?人赃俱获,她又如何替自己澄清呢?"想了想又自个儿分析道:"其实我是这么觉得的,你看,她们之所以闹得这般鸡飞狗跳,弄不好是因为之前你召她们陪寝时太……太……"她偏着脑袋,想琢磨出一个不让自己害臊又能准确表达意思的词语,"嗯,太冷淡了些!所以为了唤起你对她们的热情,便挑了这许多事出来,好歹能在你跟前露个脸面,说不定博得你一时的同情怜悯而召她们陪寝,也好弥补了前一次的遗憾!"
他眼皮跳了跳,冷冷道:"你似乎听得很欢乐么……"
"……"
"你觉得很有趣?"
"其实……也还好啦,没有那么好笑的。"
彦佑低头抖抖袍子,幽幽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朕以后便天天到这里来一五一十的说与你听。听得痛快尚且不算什么,时间久了,德妃如妃她们一定会发现她们其实是互相掐错了方向,于是调转矛头,那么你切身体验那些戏目的时机便指日可待。"他转而翻理袖口,"怎么样,很兴奋吧。"
凌萱瞬时打了个冷颤,赶紧陪笑道:"皇上不必麻烦,我偶尔听听就好,偶尔听听就好!"见他自顾动作懒理自己,于是随口起个话头搭讪:"这么说,现下安雅誉尚还待在你的殿中?"
他点点头:"朕走时激了她一激,不到天明自是不会离开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对她是有些过分的,既不让人走,又偏偏把她独自丢下,这得是多大的委屈啊。"
他面无表情道:"走是因为不想同她待,留她是为了省去不必的麻烦。"
"你就这样瞧她不上?她当真有这么不济么。"
他皱皱眉头,像是略微的沉思了一下,道:"也不能说是不济,只是朕对她实在无法理解。"
凌萱撇撇嘴,问:"那往后你可要头疼了,她堂堂安氏的身份,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长久将她晒在一旁不去理会吧?"
他冷笑两声,"这倒不用朕操心,她乃是性子极为要强之人,宁可自己受尽千番委屈也断不会接受‘嗟来之食‘,因此朕就算对她如何冷落料想她也是不会回娘家诉苦的,更不会以此相逼于朕。正好落得个清闲。"
凌萱联想起安雅誉那副倔犟的神态,暗觉他分析得对,想到,皇帝对于嫔妃们的宠信,向来是她们存活**的资本,皇上眷顾,则跟着万千宠爱集一身,享尽世间清福;但皇上若遗弃,她们就变成了这宫中最为多余的存在,徒担着一号虚名,却受尽各方冷眼揶揄,现实的处境往往连某些奴才也不如。凌萱自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为誉妃这株还未及盛开就被主人弃置在暗角的名花而叹息,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慢慢枯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东拉西扯着,中途还将珍儿唤起来添了半盅灯油,原以为借此能撑到天亮,终还是困乏袭来,双双趴倒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彦佑朦胧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同她头对头的睡了整晚,难怪睡梦中总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暖流,原是她轻缓呼出气息。为了吸取早前落枕的教训,他保持原样没有直接起身,而是一点一点慢慢的适应。这间隙里,不免又细细将她打量:斗笠歪斜在头顶,但还完整的罩着脑袋,落在她鼻端的轻纱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忽起忽落,模样很是滑稽。
他笑了笑,逐渐坐直身子,正要站起时,门轻轻叩了三响,而后有人推门进入。福莱猫腰站在隔断旁,避讳的低着头请奏道:"皇上,早朝就快迟了,奴才是就地伺候梳洗呢还是……"
彦佑抬手到半空,示意他噤声,福莱余光机敏,很快便扫到了趴在桌上熟睡的卿贵人,于是懂事道:"那奴才到外面候着皇上。"说完,猫着腰退了出去。
他回身又望着她看了半晌,随即走到塌旁拿过自己昨晚上卸下的毛呢披风,随便披在身上后向外走去,却刚绕过帏幔又转身折了回来,重走近她身畔,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寻了个对她动静不大的方向小心翼翼披在她背上,且刻意站着等了一时半会儿以确认披风不会滑落下来,这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