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候,二老太与三老太太去了老太太的屋子,宋广瑞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会哪个狐朋狗友去了。
陈氏让厨房做了点心小菜急慌慌给琼萝送去,一边又让人在老太太屋外候着等消息,她在老太太屋外来回走了,急得脸上都是汗。
琼萝低着头跪在蒲团上,神色平静,从下午跪到现在,双腿早就麻了,可她脑中的想法却是半点没停下,她思索着要不要去找那个柳欢,山脚下的地皮他买下不少,以后定然是旺地,她,想要那些地段。
这次买皮草的事,她觉得算不得上什么大事,活在这世上,自己都不为自己打算,谁还未自己打算?今天罚跪不算什么,等到了腊月,卖了,赚了钱,就没人会笑话她了。
早前让梨花去打听柳欢的住处,那个人住在明月楼的天字房,估计要到完工差不多才会离开,自己要不要亲自去拜访下??身侧的大缸里冰块发出咔咔的碎裂声,白色的冷气袅袅,冷气铺面,她并不觉得太热,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已经是暮色,梨花忙上前问:“小姐再捱会,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去说情了。”
琼萝心不在焉哦了声,打量起祠堂里的摆设来,前世的时候她很害怕这里,家里除了祭祀的时候会来这里上香,那么就是受罚的时候来这里罚跪了,一听到祠堂两个字,脑袋里蹦出的绝对是罚跪!二步远的方桌上供着宋家的宗亲神主,牌位按着辈分排开,厅堂的龙壁上贴着符篆,上面蒙了一层细灰,桌前的香鼎内,里面烟熏火燎早看不出香鼎原先的陶土颜色,不知多少年岁,香灰堆的几乎要溢出来,光色西沉,照在东墙上,一只爬虫簌簌从脚面前爬过,一只乌鸦啊的一声投入林中归巢,将琼萝惊了一跳,祠堂外种着十几株云松,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这个祠堂跟宋家一样,衰败之气隐隐渐出。
天说黑就黑,廊下的灯笼燃起,火烛不时跳动,蛾子飞虫向着光亮处飞来,这里就一个看守的老头,蚊虫飞舞,梨花挥着扇子在琼萝身周驱赶,那老头忙转身去拿了熏蚊的东西点上,才好了点,饶是这样琼萝露在外面的手臂脸色还是被叮了好几个包。
梨花急的要哭,跪在琼萝身边道:“老太太也太不讲情面了些,太太怎么还不来,小姐这样跪下去如何受得了,蚊虫这般多。”一边守着琼萝受罚的嬷嬷翻着白眼硬邦邦道:“这熏蚊的药草刚燃上,过会就没蚊虫叮咬了,姑娘也太娇气了点。”
梨花气的瞪了她一眼,那嬷嬷斜着眼瞧她,不甘示弱。琼萝牵起嘴角无声笑了下,拉过梨花的手摇了摇头。又过了半盏茶,树林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陈氏风一样卷了过来,拉起跪在地上的琼萝就往外走,守候的嬷嬷忙制止道:“太太,不可,不可,老太太没发话……”不等她说完,陈氏眼一瞪,喝骂道:“放肆,作贱的奴才,轮到你说话了吗!?”
那嬷嬷被她一唬,顿时缩着肩不敢再开腔,陈氏今天几乎要气疯了,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劝了好大一会,老太太才松了口,屋里的人才传话说让三姑娘回去躺着。
消息一得,陈氏立刻去了祠堂那里,被这狗仗人势的老婆子一阻挠,更是像猫伸了爪子就要挠人,要找人撒气。琼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腰快断了都,腿也麻,站了好一会才渐渐好了点,陈氏上下摸摸她,心焦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琼萝摇摇头笑道:“没什么难受的。”
陈氏一点她脑袋,笑骂道:“你还笑的出来,老太太这次可是动了真格的了。”
娘俩一边说一边往东厢房走去。天色黑沉,半丝风气都没有,回到屋里鼻尖上密密一层汗,进了屋,桃花站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见到琼萝她有些害怕,眼珠转了转怯怯的上前道:“姑娘,洗澡水都放好了,洗个澡再用饭吧。”
琼萝嗯了声,知道她有心讨好,今天她确实累了,就先不过问桃花哪来的胆子进她屋的,坐了下身喝了杯凉茶,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净身。洗到一半,屏风后面立着的身影还不肯走,琼萝便问:“还有什么事?”
桃花踟蹰了下,道:“姑娘今日受罚……”
“行了!要说什么快些说,啰嗦什么!”
她被琼萝冷厉的口气吓了一跳,朝四周看了看,舔舔嘴唇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本来老太太是不知道姑娘买皮草的事的,是姑娘屋里的人透露出去的。”
琼萝听她这么一说,心底便发笑,起来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哦,那你说说会是谁透露出去的。”
桃花得了她的话,有了底气忙又道:“奴婢觉得是姑娘屋里的人透露出去的,而且是姑娘身边的人。”
她这么一说,琼萝更觉可笑,买皮草的事她压根就没想瞒过谁,老太太得知早晚的事,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抬眉问。
“那你说说会是谁说的?”梨花这会在灶房给琼萝准备晚饭,一时半会不会进来,桃花更加神秘凑到琼萝耳边道:“奴婢猜是梨花。”
说完很笃定的看向琼萝。
琼萝直视着她,不笑也不语,梨花被她看的心底发毛,张着嘴干笑道:“小姐,这是不信奴婢的话?”
琼萝突地冷笑道:“你亲耳听到她去说了?看到了?”
“啊?”
“你一个灶房的丫头也敢进姑娘的房间,进府的时候没教你规矩么?!”这会子的外面起了大风,天边雷声隐隐,眼看着就要下场大雨。
“梨花,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梨花端着食盘站在门边已有片刻,她见桃花进了屋就没进去,这会听琼萝叫她,忙掀开帘子迈了进去。
琼萝背过身坐下,冷冷道:“下次再有乱七八糟的人跑到我屋里,一律撵出宋府!!一而再再而三,懂不懂规矩!!”
桃花吓的发抖,这才知道琼萝动了真怒,她原想讨好,哪只偷鸡不成蚀把米,扑通跪下来直道:“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姑娘饶了我这次吧。”
屋外狂风大作,大雨瓢泼,天上的水跟往下倒似的,梨花冷着脸道:“你别哭了,快些出去了,别惹姑娘生气了,姑娘今日心情够差的了,你还来招惹她。”
她在门边多少听到一些,此刻对着挑拨离间的桃花恨不得扇她几个耳光!桃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战战兢兢走了出去,大雨一浇,差点摔下台阶,也不敢吭声,往自己屋里走去。
桃花一走,琼萝叹了口气,扶着额皱眉道:“没有个安生日子过。”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跟太太说声,已经歇下了,让太太也休息?太太今日真是又急又怕,担忧的不得了。”
“恩,交给你了,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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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燥热了一天,晚上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大雨,雷声轰鸣,莫邵阳刚躺下,突然想起白天时候他在书房温书,天热开了窗户,忘记关了,起身走到窗前一看,雨直往屋里大,忙叫不好,书还摊在案几上,打湿了就完了。
“安顺,安顺,去看看书房窗户关没关?”
“哦,我这就去。”
没几天就是乡试了,他最近一段时间全在家里温书,大门不二门不迈,母亲有意无意跟他提及,等过了乡试就要来安排他的亲事了,问他合适城中哪家的姑娘。
他心头闪过那个纤弱的身影,可那人偏生对他……满嘴苦涩,再没睡意,躺倒床上,枕着胳膊对着帐顶发起了呆,他这人读书向来厉害,去年若不是摔断了腿,早就过了乡试了,想到摔腿他心头更是难受,是她推他的,他记得清楚,他想不通为何那样厌恶自己,可偏生他就注意到她,那样冷冷的眉眼,总让他觉得有种冰雪之美,再也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