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爷见老头已去,即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两人慌忙站起来,问甚么事。这少爷顿足泣道:“就上了你们的当。我原是不肯多事的,于今我背上受了那老头的七星针,七日外准死,没有救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教我不得不哭。”
两人听了这少爷的话,也都慌急起来,唉声叹气的,不知要如何才好。这少爷哭泣了一会,拭干眼泪,拿钱清了酒菜账,愁眉苦脸的带着二人出酒楼去了。
朱复见了,莫名其妙,呼着师傅问道:“这毕竟是怎么一回事?”
智远正色说道:“你年轻的人须记着这回所见的事,这便是好多事的报应。古语说得好: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刚才这个少爷若不是无缘无故的逞能,将人家克期到汉口的木排吊住,何至有这场大祸?这事不落在我眼里便罢,既亲眼见那老头下此毒手,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实不能坐视不理。少年人喜无端作弄人,固是可恶,但罪不至198死。老头的举动,未免过于毒辣些,我得小小的惩治他一番。”
朱复问道:“师傅将如何惩治他呢?”
智远起身说道:“往后你自知道,此时没工夫细说。我们算了账走罢。”
于今且不说智远师徒去向何方。须趁此把刚才那个少爷的来历,夹叙一番,方不使看官们纳闷。
那位少爷姓周,名敦秉,湖南湘潭县人。兄弟排行第二,人都称他周二少爷。因他曾入学,也有许多人称他周二相公。他父亲周尚綗,是一个榜下即用知县,在湖北一省转辗调任了十多次知县。末了在嘉鱼县任上,拿了一名大盗叫孙全福,依律应处死罪,但是论那孙全福的本领,像嘉鱼县那种不牢实的监狱,要越狱图逃,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不过他一进牢监,就向同牢的囚犯及牢头禁卒宣言道:“我犯的本是死罪,惟我此时尚不愿死,也不屑冲监逃走。然不冲监逃走,便没法能免一死。假若有人能救我从正牢门出去,我自愿将我平生的道法本领,完全传授给他。不能开正牢门放我,我是不出去的。”
这时周敦秉正随任读书,年已二十岁了。生性极是不羁,虽是在县衙里读书,却终日欢喜与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周尚綗初因溺恋,不加禁阻,后来便禁阻不住了。孙全福宣言的这派话,传到了周敦秉耳里,立时到孙全福牢里试探孙全福有些甚么道法?甚么本领?两人见面谈论之下,异常投合。周敦秉甘愿冒大不韪,偷偷的打开正牢门,把孙全福放出来,自己跟着逃走。等到看管监狱的报知周尚綗,派人追缉时,早已逃得无影无形,不知去向了。周尚綗就因这案,把前程误了。
此时周尚綗已有了六十岁,丢官倒不放在心上,就为自己心爱的儿子竟跟着强盗逃走了,不由得忧忿成疾。下任没多时,便呜呼死了。周敦秉一去六年,毫无消息。他母亲终日忧煎哭泣,两眼已哭瞎了。加以老病不能起床,家里人都以为老太太去死不远了,忙着准备后事,周敦秉忽然走了回来,不知周敦秉怎生医治他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