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倒说得李大牛怔住了半晌,方又问道:“这是什么话?我教他们沿途留心着的,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又会误缠到别一个人的身上去?”
他又大笑道:“哈哈,老大哥,你真好似睡在鼓中一般了。你不知道,像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还有人沿途冒着我的名儿呢。你想他们都是不认识我的,怎又弄得清楚这一件双包案呢?”
李大牛不免更是惊诧道:“怎么还有冒名的人?我真一点儿也不知道。”
当下,他便把沿途一切的情形,约略说上一说。李大牛方始恍然大悟。他便又把这碧玉扳指取了出来,说道:“这冒名的人,已往青牛山寨中去了,我也跟着他同去了一遭。这就是我在那里得来的一件胜利品呢。”
李大牛一听,凝目把这碧玉扳指望上一望,现着惊诧的神气,向陈达问道:“这不是从黎一姑那里得来的么!我听说黎一姑随身佩戴着这么一件东西,是他父亲的遗物,留给他作为纪念品的,遇着可意的人儿便不妨拿来作为私订终身的一种表记。难道黎一姑已看中了你这一表人才,把这宝物赠给你作为表记么?”
陈达又笑着点点头道:“你这话虽不中,也不远矣了。大概这件宝物既能归我所有,这个美人儿也不久就能为我所拥有罢。”
他这话一说,不免引得李大牛深深的向他瞧视一眼,暗地似乎耽上了一种心事。他这种心事,倒也不难猜度而得的。原来他所最最畏惧的,就是这青牛山寨的黎一姑,所以要千方百计的,把这陈达请了来,作上自己的一个帮手,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如今这陈达倘然竟搭上了黎一姑,那他不助自己,而反助黎一姑,乃是显而易见的事,不是反有揖盗入室之嫌么?一壁却又装着满脸笑容,赶紧的说道:“这倒是很可贺的一桩事,我想邀集了全寨的头目,好好的为你称庆一番呢。”
等到筵席摆上,正在欢饮之际,忽有小喽罗来报:有一个姓柳的前来拜山,并指名要见新到山寨的陈寨主。陈达就知定是柳迟来了,不禁笑道:“这厮原来姓柳,他倒已是把我打听得一个清楚,夹屁股就赶了来了。好,就请他进寨来罢。”
一壁便也起身相迎。两下见面之下,谁知竟是非常的客气,一个赶着行礼,一个也赶着还礼。比及行礼已毕,大家仰起身来,方在陈达的身上,发见了柳迟的足印,而柳迟的袜上,也发见了陈达指头的影痕。不觉默喻于心,相视一笑。李大牛虽立在陈达的身旁,却一点儿也没有知道,只顾把柳迟当做一位贵客,尽向着里边让。一到厅上,他便又笑吟吟的说道:“不知柳兄远来,未曾备得酒席。不嫌这是残肴,就请坐上来饮啖一会,等晚上再专诚奉请罢。”
柳迟倒并不客气,只把头微微一点,即在李大牛所向他指点的那个席位上坐下。但是屁股刚一坐下,只闻得喀嚓的一声响,一具很坚厚的楠木的椅子,竟给他坐坍了。这在柳迟,明明是有上一种卖弄本领的意思,小小的用上一点功劲,就把这楠木椅子弄坍了。可怜这李大牛,却还是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明白,反连声的责骂着小喽罗,说他们办事怎么竟如此的不留神,把破坏不坚的椅子,拿出来给客人们坐,倘然把客人跌上一大跤,这还了得么。陈达却只是在旁边冷笑着。这时候,挨骂的小喽罗们,早又另换了一把椅子来,虽也是楠木的,却比先前的那一把,更坚厚得多了。但是奇怪,柳迟的屁股,刚和这椅子作上一个接触,复闻得喀嚓的一声响,这椅子又是坍坏了。这一来,李大牛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来客故意这般的做作,要在他们面前卖弄上一点本领的,倒又愣着在一旁,弄得没有什么方法可想。但陈达在这时候,再也不能在旁边冷眼瞧着了,只向厅外的庭中瞧得一眼,早已得了一个主意。即见他不慌不忙的向庭中走了去,跟首就把一个很大的石鼓儿,一手托了进来。这石鼓儿看去怕不有二三百斤重,他托在手中,却面也不红,气也不喘,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进得厅来,很随意的一脚,即把那把已坍坏了的楠木椅子,踢至数丈之远,为墙壁所挡靠住了。但墙壁受不住这般大的一股激力,早有些个粉垩,纷纷从上面落下。陈达却就在这当儿,将身微偻,用手轻轻的一放,这石鼓儿,便端端正正的放在席面前了。一壁含着微笑,向柳迟说道:“刚才的那两把椅子,委实太不坚牢了,竟经不起阁下这重若泰山的身躯一坐。如今没有方法可想,只好端了这石鼓儿,委屈阁下坐一下,倘然再要坍坏的话,那兄弟也就没法可想了。”
这明明是含有讥诮的意味,以报复他的故意使刁。柳迟那有不理会之理,也只有谦谢的份儿,心中却在那里暗想:“这小子倒真可以,我不过要在他们的面前献上一点本领,作上一个示威的运动,不料他献出来的本领,倒比我更高一步了。这我比后倒要步步小心,倘变成了鸿门宴上的沛公,弄成来得去不得,那才是大笑话呢。”
于是,大家又相将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忽有一件东西,从梁上掉落下来,恰恰坠落在肴菜之中,细看,却是一根小小的稻草儿。李大牛见了,不觉笑道:“好顽皮的燕子儿,竟把这样的东西,来奉敬嘉宾了,未免太寒蠢一点罢。”
细听,果有燕子呢喃的声音发自梁上,怕不是他们闹的顽意儿,这时候,柳迟倒又忘记了自己警告自己小心点儿的那句说话,痒痒然的,又想在他们的面前,献弄上自己的一点绝技了。原来他的身子,近年已练得同猴子一般的轻捷,蹿高落下,不算得什么一回事的。只见他仰起头来,向着梁上一望,含笑说道:“果然是只顽皮的燕子,在向着我们开玩笑。但我自问顽皮的本领,倒也不下于人,颇想捉着了他们问上一声,究竟谁是比谁会顽一些呢?”
不知柳迟捉得了这头燕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