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罗汉吕宣良一行四人,进得云栖禅寺,在方丈坐下以后,金罗汉便询问那男子:“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男子不就回答这句话,反向金罗汉问道:“你们不是想直捣那妖道哭道人的巢穴么?”
金罗汉对于这句话,觉得很是诧异,因又问他语意所在。那男子方长叹一声,说道:“唉,实对你们说了罢。这妖道的巢穴中,布设了许多机关和消息,外人轻易不能入内的,只有我深知他的内容呢。”
这话一说,金罗汉、笑道人、红姑等三人,都更加为之动容了。笑道人即急不暇待的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怎么只有你能深知他巢穴中的内容?难道他建筑这巢穴的时候,你是替他在旁监工的么?”
那男子听了,只露着苦笑,回答道:“不但是我替他监造的,所有图样,还是由我一手起的稿子呢。”
接着,他便把自己的历史,和怎么遇见那哭道人、怎么替那妖道起建这巢穴的一番详细情形,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出来。原来这男子姓齐,名六亭,乃是湖北嘉鱼县人氏。祖宗传下来的良田,倒也有二三百亩,不失为中产之家。不料连遭饥馑,粒米无收,家道因之败落下来,他自己也几乎要沦为乞丐了。他为外出觅食关系,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四川省内。这一天他正在街上踯躅着,忽有一个白发飘萧的老道,打他面前经过,已经走过了有好几步了,忽又回身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凝视了一阵,方态度慈祥的向他说道:“唉,为何一寒至此。但是我瞧你状貌清癯,骨骼非俗,很有一些夙根,绝不会长此沦落的,倘能从我入山学道,说不定还有成仙化佛的一日呢,不知你自己也愿意不愿意?”
齐六亭这时正愁没有饭吃,如今老道忽然要招他去学道,不管这个道学得成学不成,自己究竟真有夙根不真有夙根,但是无论如何,一碗现成饭总有得吃的了,不比这么飘流着强得多了么?当下即一个头磕了下去,连称:“师傅在上,弟子在这里行拜师的大礼了。他日倘有寸进,都是出自师傅之赐,弟子绝不忘师傅的大恩大惠的。”
道人道:“好说,好说,不过我有一句话,你须牢牢的记着:吃饭与学道,这两件事完全是绝不相干的。为了要去学道,就是把肚子饿了也不要紧,能够有上这种的毅力的,才有成功的希望。倘然为了要吃饭而学道,那就失了学道的本旨了。”
齐六亭唯唯答应。即随了那个道人,到了一座深山之中。
在他最初的意想中,以为他的师傅一定住在一所崇闳无比的道观中,谁知到得山上一瞧,不要说崇闳的道观了,竟连三间茅屋都没有,他们师徒二人,只是住在一堆乱石中。齐六亭当然要露着不高兴的样子,老道却早已瞧了出来,便笑着向他说道:“你莫非讨厌这堆乱石么?但是我和这堆乱石,却是始终不能相离的,须知我的道号,就是这乱石二字啊!如果你真不愿意时,那你现在就下山去,还不为迟,我也不来勉强你。”
齐六亭方知他的师傅唤作乱石道人。不过,要他在这堆乱石中居住,虽觉得不大起劲,但要别了师傅下山,依旧过着那飘流的生活,也有些不甚愿意,于是向师傅谢了罪,又在山上居留下去。可是住不上几天,又使他觉得十分奇怪起来。原来这在表面上瞧去,虽只是一堆乱石,不料在实际上,却比盖造成的房屋,还要来得邃密。不但风吹不进,雨打不到,日晒不着,而且里面温暖异常。这时虽已是九月深秋,却还和已凉天气未寒时差不多。此外更足使他称奇的是,一到晚上,猿啼虎啸、豹叫狼嗥之声,虽是触耳皆是,然从未见有一只野兽走到里面来过,好像无形中有上一种屏蔽,挡着了不使他们走进来的。至于里面的道路,更是千回万绕,门户重重,越走进去,越觉得深邃无比,别有洞天,再也找不到来时的原路。照外表走了去,就是走上七天七晚,恐怕也不能把这乱石堆游历个周遍呢。
这时齐六亭倒又觉得有些兴趣起来,常常拿着含有疑问的眼光,向老道凝望着。
老道也逐渐的有些懂得它的意思了。一天,便笑容可掬的向他说道:“你不是要我把这堆乱石替你解释一个明白么?哈哈,你倒不要小觑了这堆乱石,这是我上考天文、下察地理、旁参阴阳五行,以及洛书、河图、文王、八卦等等,方始堆了下来的。奉节县西南面,虽也有诸葛武侯遗留下来的八阵图,但如果和这个乱石堆比起来,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因为他这个八阵图,只是我所包含的许多东西中的一小部分罢了。不过这中间的道理太奥妙了,变化也太繁多了,我要和你细讲,一时也讲不了这许多,不如由你一件件的去领会,等到日子一久,你自会触类旁通,不必再由我讲解得。那时你去成道之期,也就不远了。”
齐六亭听了师傅这番说话,自然很是欢喜,便细心的考察起来。果然这些一块块的乱石,都按着极玄奥的机理排列着,并不是胡乱堆成的。而且有几个平时禁止走去的地方,也由老道一处处带领去瞻仰过,却更是可怕得异常。什么左行几步,右行几步;何处向左转、何处向右旋,都有一定的规矩、一定的步骤,乱行一步都不可以的。如果乱行了一步,就有大乱子闹了出来咧。至于是什么大乱子,据老道说,不是有一只挠钩突然地伸了出来,把人钩住了。就是踏动了一块翻板,跌入陷阱中去,凭你是铜筋铁骨,也要跌得糜烂如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