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飕飕的几声风响,那扇窗忽从外面打了开来。江南酒侠忙回头一看时,不觉狂喊起来道:“玉杯!玉杯!”
这玉杯的两个字,好似具有绝大的力量,只从江南酒侠口中一吐出,立时使一室的人,不由自主的都向置放玉杯的这张桌上望着。刚才明明见江南酒侠拿来玩弄一回之后,依旧贮放在锦匣中,即顺手放在桌上的,谁知现在果已连这锦匣都杳无踪迹了。就中要算毛锦桃最是心细,虽在霎时间出了这们一个大岔子,仍旧声色不动,也不说什么言语。即一耸身跃上了窗口,又一攀身,到了屋面上,举起眼来,向四下一望,却不见有什么人,只在东向屋面上,离开他所站处约有十多码的地方,见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伏着在那里。再一细看时,却是两头猴子并伏在一处。内中一头猴子的口中,衔着一件灿烂烂的东西,不是中间贮有玉杯的那只锦匣,又是什么呢?这时毛锦桃不觉暗想道:本来我正在这里诧异,这个贼的手脚,怎么如此敏捷,仅一霎眼的工夫,飕飕的起了一阵风,就把这玉杯攫了去?谁知竟是这两个畜生干的勾当,那就没有什么稀奇了。不过这两个畜生也是奇怪得很,既然已把这玉杯盗去,就该立刻逃逸,为什么还蹲伏在这屋面上?难道是一种诱敌之计,要把我诱了去,再和我玩弄一下子么?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可笑极了。我毛锦桃在山东道上,也驰骋了好多年,对于任何武艺高强的人都是不怕,岂又怕了你这两小小的畜类?他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好笑起来,一壁即向这两头猴子蹲伏的地方走去。
那猴子见他走来,却一点也不畏惧,依旧蹲伏着在那里。等到他走近身旁,方始蹿了起来,却一头向东,一头向西,并不望着一个方向走。这一来可把毛锦桃窘住了,这两头猴子之中,不知是那一头带着那藏有玉杯的锦匣的?他究竟应该追赶那头猴子,方才不致有误呢?好在他的眼光尚还锐利,在一瞥之间,早已瞧出衔着灿烂烂的锦匣的那头猴子,是向着东面跑去的。他便立刻舍了西面那一头,向着东面那头追赶上去。可是猴子跑得快,人跑得慢,一时那里追赶得上?好容易,才见那猴子的气力有些不济,渐渐落后下来。他不禁大喜过望,那里还敢怠慢?即加足了足力,又向前追赶上去,果然快被他追到了。但是猴子仍是顽强得很,见他快要追近,即把那只锦匣在屋面上一放,自己却回转身躯,猛力地向毛锦桃身上扑了来。幸而毛锦桃很是眼明手快,一见他向自己身上扑了来,忙把身躯向旁一闪,即躲了开去。猴子见自己扑了一个空,不免有些发怒,只一转身间,又很迅速地扑了过来。毛锦桃当然又一闪身躲过了。于是,人与猴便在屋上战了起来。到底人是练过工夫的,猴子是没有练过工夫的,十多个回合以后,猴子便有些抵挡不住,只好一溜烟跑了!
毛锦桃见猴子虽是跑了,那锦匣却依旧留在屋面上,自己此来的目的,总算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去追赶那猴子,提了那只锦匣,欣欣然的走回永安客店。只见陶顺凡和着姚百刚,仍旧还在那间房中,却不见了江南酒侠。陶、姚二人见他提了锦匣回来,便很高兴的,向他问道:“你已把这锦匣找回来了么?”
毛锦桃把头点点,也露着很高兴的样子,随把那只锦匣向桌上一放。陶顺凡忽透着精灵的样子,走了过来道:“这锦匣放在这张桌上,恐怕有些不妥当,不要再被他们偷了去,不如把它藏了起来罢。”
说着,便把那锦匣从桌上拿起。他只刚刚拿得在手中,忽又喊了起来道:“不对,不对!分量怎么如此之轻?莫非在这锦匣之中,没有什么玉杯藏着么?”
这一喊不打紧,却把毛锦桃提醒,立时骇了一大跳。慌忙三脚二步走了过来,也不打话,即从陶顺凡手中把锦匣夺过,立刻打了开来。只向匣内一张时,即狂喊一声,把锦匣掷在地上。良久良久方叹着说道:“这两只泼猴真可恶。我这们很精细的一个人,今日也上了他们的大当了。”
二人忙向他问故,他方把在屋面上和猴子格斗的事说了一遍。又叹道:“这两只泼猴真是狡狯之至,特地拿这锦匣混乱我的耳目,却让打西面逃跑的那只猴子,拿着那只玉杯,很从容的逃了去。这种声东击西的方法,真是巧妙到了极顶了。”
正在说着,却见江南酒侠从外面走了进来。毛锦桃便向他问道:“你刚才往那里去的?我上屋去追那贼人,已遭了失败回来。你也知道么?”
江南酒侠道:“我统统都知道。不过你也是很精明的一个人,想不到竟会上了那泼猴的当。但是你不要着急,你虽没有把这玉杯追回,只夺回了这只锦匣,我却已探得了这玉杯的下落了。”
毛锦桃一听这句话,欢喜得跳了起来道:“怎么说,你已探得了玉杯的下落么?到底是什么人盗去的?”
江南酒侠向椅子中一坐,方说道:“这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完的,待我慢慢的对你说。我自从见你上了屋面,许久没有下来,生怕你打败在贼人手中,颇有些放心不下,因也走上屋面一望。恰见你正向一头猴子朝着东面赶了去,方知来这里盗取玉杯的,乃是猴子,并不是人。可是一瞥眼之间,又见另一头猴子,向着另一方向跑。心中倒不觉又是瑟的一动。暗想来此盗取玉杯的,既共有两头猴子,你怎么知道玉杯一定藏在东面那头猴子的身上,而不在西面那头猴子的身上,却向着东面那头追了去?万一有个失错,不是要遭失败么?横竖东面那头,已有你去追赶,我就去追赶西面那头罢。就算是我白起劲,也不过白赶一趟,于大局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主意打定,便向着那头猴子追了上去。这猴子却也妙得很,自以为已没有人去追它,态度十分从容,并不走得怎样快。而我在无意之中又发见了一件事,更使我的主意比前益发坚决,不肯不去追他了。你道是件什么事?原来在这猴子的项下,还挂上一个棕色的袋,恰恰和这猴子的皮毛,是一样的颜色,没有一点分别。在它蹲伏的时候,人家一定瞧不出。不过当它跑走起来,这个袋不住地在项下摇荡,不免教人瞧出破绽来了。然而猴子项下,为什么要挂这个袋呢?这是只要略略加以猜想,便可得到一个很明白的答复:除了要把什么东西藏在这个袋中,还有旁的什么用意呢?更很明了的说一句,这只盗去的玉杯,大概就藏在这个袋中了。”
毛锦桃听到这里,不觉又跳跳跃跃的,显着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不错,不错!这玉杯一定就藏在这个袋中。我的眼光自问是很不错的,但是当我瞧见他的时候,他正蹲伏着在那里,所以不能瞧见他项下的这个口袋呢。但是你既已追了上去,为什么不能把这玉杯夺回来,依然是一双空手?难道也像我一样,又失败在那猴子的手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