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汶祥跟进庙门,只见这人已将包袱就庙门旁边的地下打开来,取了一件新买的衣披在身上,一摇一摆的,低头打量称身与否,见张汶祥走来,也不理会。张汶祥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遇了这种异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上前作了个揖,说道:“前日从某处追随老丈到这里,原是要听候指教的,因不敢扰了老丈的酣睡,以为在别处盘桓一会再来,老丈必已睡足了。谁知在别处略耽搁了些时,回头来老丈又已酒醒出去了。今日难得老丈肯这们赏脸,特地把我引到这里来,请问有甚么见教之处?”
这人抬头看了看张汶祥,做出不认识的样子,说道:“你认识我吗,你既认识我,怎么骂我是剪绺的小贼呢?”
张汶祥笑道:“那是我的两只肉眼不争气,因为与老丈亲近的时候太少,突然于无意中遇着,一时想不起来。请问老丈,刚才那许多人,为甚么那们惊慌逃跑?”
这人说道:“我也弄不清楚,我有一个朋友初到山东来,寄寓在鸿兴客栈里。我前几日去访了几次,都因去的时候太晏,我那朋友出门拜客去了。今日只得早些起床,等城门一开就到鸿兴客栈去,才和我朋友会了面,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彼此谈论得非常高兴。忽听得隔壁房间里人声嘈杂,满客栈都震动了,那朋友拉我出房探看是甚么事。不看犹可,看时真险些儿把我吓死了。原来挤满了一客栈的兵,刀枪眩目,威势逼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据说捉拿江洋大盗。一会儿便拖出一个人来了,我看那里像一个江洋大盗,分明是一个很儒雅、很漂亮的斯文人,拖出来连话都没问一句,只怕姓名还不曾问明白,就在客栈门口杀了。杀了那个斯文人也罢,忽然那些兵又说逃了一个,大家仍回身到各房间里搜查。是这般拿了不问情由的就杀,你说谁不害怕,自然一个个都向外面逃跑。一半兵在客栈里搜查,一半兵跟着逃跑的客追出来。过路的人不知道甚么事,也吓得乱跑。我怕的最厉害,所以跑的最快,不提防把你撞倒了,临时见财起意,取了你这包袱,谁知你这们小气,拼命跟着追赶。”
张汶祥知道事情不妙,心里和刀割一般的难过,表面上仍竭力镇静着问道:“老丈可曾打听杀的那个江洋大盗姓甚么?”
这人摇头道:“杀的人那里是江洋大盗,是鸿兴栈住的熟客,和现在山东的马抚台是亲戚。姓甚名谁虽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因他确实是一个斯文人,料定他死得很冤枉。”
张汶祥听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已急变了颜色,两眼同时忍不住流下泪来。不知这被杀的是不是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