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各自竭力镇摄,想掩饰惊慌失措的神情。只见蓝辛石一翻身向着神龛拜倒在地,并不祷祝甚么,急匆匆的连叩了几个头,跳起身从龛中将偶像取下,解开胸前的衣纽,把偶像贴胸放着,仍将衣服纽好。慨然对众绅士说道:“这孽障欺我太甚!不由我不出头,与他较量较量。我已发了誓愿:除了这孽障之后,我永远不上山猎一野兽。祖师答应与否,我都不能顾了。请诸位在旁边看的替我呐一声喊,助一助威风。”
绅士问道:“对面山上虽是虎啸,然毕竟是不是那只三条腿的吊睛白额虎,没人到外面去看,还不得而知,先生何妨且到门口瞧瞧再说呢?”
蓝辛石摇头道:“用不着去瞧,不是三脚虎,怎敢到我对面山上来。”
说着,折身到里面房间去了。
没一会,就更换了一种装束:短衣扎裤,脚套草鞋,胸前高凸,估量是因有偶像在内。头发尚是披着,左手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叉,连柄有五尺多长,右手握一条很长大的罗巾。大踏步走了出来,凛凛如天神下降。后面还有两个苗蛮子跟着,一个用肩扛着一把比蓝辛石手中略短小些儿的钢叉,一个肩着一把大砍刀。两件兵器,也都磨擦得雪亮。众绅士心想:这两个苗蛮子,扛着这们重的兵器,行走都像很吃力的样子,到山上与虎斗起来,如何能挥舞得动呢?
蓝辛石直向门外走去。众绅士也跟着两个苗蛮子出来。才走到大门外,向对面山上一看,果见一只吊睛白额虎,蹲在山巅上,面朝蓝家望着。前腿仅有左边的一条,右腿自胫以下没有了。山巅与蓝家大门,相距不过一百步远近。众绅士仅听得虎啸,尚且吓得无可奈何了,此时都亲眼看见那虎,其视耽耽的蹲在面前,如何能禁得住心头的恐怖呢?更如何敢跟随蓝辛石径上山巅去呢?出门走不到三五步,就趔趄不敢向前了。蓝辛石似乎已明白了众绅士害怕的心理,即回身教两个苗蛮子立着不动。独自一个上山去了。众绅士昂头看蓝辛石上山,却不直向那虎走去。原来这山巅并不是尖锐的峰头,一条山脊甚长。蓝辛石向左倾走上,走到离虎约有十来步远的所在。那虎一扭身驱,就立了起来。伸直了那蛇矛也似的尾巴,往左右凫动了几下,前腿往下一屈伏,就显出要对准蓝辛石猛扑过去的神气。只见蓝辛石将叉柄在山脊上一顿,接着厉声喝道:“张三,不得无礼,快前来与我比武。”
旋说旋将身体缓缓的蹲下,左膀伸直,叉尖对着那虎。那虎甚是作怪,一闻蓝辛石的喝声,应声就把那要猛扑过去的姿势改变了,那条蛇矛也似的尾巴,也随着亸了下来,抬头注视叉尖,好像思索甚么的样子。好一会工夫,突然仰面一声大吼,这吼声一出,凭空从山脊起了一阵狂风,只刮得山中的砂石飞扬,树上的枝叶纷纷飘坠。狂风正刮得起劲,眼都不能睁的时候,那虎已扑将过来。蓝辛石不慌不忙的把叉尖一抖,那虎不曾扑过叉尖,后脚落地,前脚就据在旁边的一个叉尖上,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银巉一般的獠牙,一口就要将蓝辛石生吞下去的样子。但是隔着钢叉,模样便再来得凶些,也咬蓝辛石不着。只圆睁两眼,向蓝辛石的面孔望着。蓝辛石目不转睛的,仰面望着虎头。两下与斗鸡相似的对望了一阵,那虎才忽然一合口,就朝蓝辛石两眼喷出唾沫来。蓝辛石这时瞪起两眼,昂头仰面,任凭那唾沫着在两眼之中,和面孔之上,比铁砂子还厉害,只是咬紧牙关,眼睛也不瞬,面孔也不动,俨然睢阳城上的雷万春。据知道其中情形的人说,蓝辛石若在这时候,或被虎一声大吼惊得分了神,或因受不起那口唾沫,动了面孔霎了眼,都要算是蓝辛石斗输了,性命就断送在虎口里了。这一吼、一扑、一喷,便是那虎和蓝辛石所斗的法,这三件法宝吓不倒蓝辛石,此后就轮到蓝辛石使法了。
蓝辛石当下受过了那一口唾沫,慢条斯理的拿右手的罗巾,在脸上一揩。往腰间纳好了罗巾,腾出右手来。这时候就快极了,只一伸手便抢住了叉柄,再将两手上下一翻,若是寻常四条腿的虎,前两脚踏在叉尖上,经这们一翻,虎的身躯十九被翻倒在地,虎的身躯既被翻倒,叉的中尖正对着虎的咽喉,自没有不登时了账的道理。唯是这只吊睛白额虎,前腿只有一条,翻过去不甚得力,叉还不曾翻转,这条腿便已踏不住,落在地下去了。原只有一条腿,这腿一落地,叉尖与虎即脱离了关系。那怕蓝辛石的气力再大些,手法更快些,是这们翻过去不得力,也是枉然。这一下没将那虎翻倒,照例仍得和第一次一般的再斗。蓝辛石见一下不曾翻倒,只得仍把钢叉竖起来,如前又斗了一遍。就因那虎只一条前腿,反占得多少便宜,叉柄一起,那爪便自然而494然的掉落下来。第二次又不曾将虎翻倒。蓝辛石已满头是汗,情形好像有些慌急。正待又将钢叉竖起来,作第三次的决斗。只见那虎不待钢叉竖好,一口咬住叉柄,只将虎头一扬,那六十斤重的钢叉,已被抛去数丈开外,跌落在山脚之下,蓝辛石只落得赤手空拳,众绅士看了都着急异常,唯恐那虎趁蓝辛石手中空虚没有兵器的时候,张牙舞爪扑过去。但是事也奇怪,那虎虽夺了钢叉,并不乘虚袭击,就是蓝辛石也不因手中钢叉被夺,便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反比较手中有钢叉的时候,神气来得安逸,两下都似乎休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