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小王爷选秀忙赖家三妹契约新
凤歌朝仁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江州扶余县白茶村，冬。
年关将近，白茶村如往年那般，早早有了欢庆的年味，只是这两日村子中气氛有些不同，多了一分忐忑和焦虑。
原因是南王的嫡子李靖，今日要在白茶村选一位贴身丫鬟。其声势之宏大，气氛之热烈，报酬之优渥，让村中每一个有适龄女子的家庭都蠢蠢欲动。经过三天严格的筛选，全村三百六十八位女子最终只有三十八位入围，争夺那一个名额。
醉玉轩，书房，温暖如春。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道：“莫怕，抬起头来，让小王爷看看。”
正对着书桌下跪着一位女子，十三四岁，闻言娇羞地将头抬起来。肖肩粉颈，不施粉黛，柳眉横波，眼睑若水中蝴蝶翩翩欲飞，似乎是有些害怕，眨呀眨，不敢看眼前的人。
李靖斜斜地倚着椅子，心里迅速对她进行了一番评判：五分姿色，五分胆色。嗯，就她了。
李靖摸了摸鼻子，对刚刚出声的小男孩点点头。
小男孩面上一喜，才道：“可以了，出去吧。”
女子徐徐起身，朝李靖微微一福，便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女子打了个冷颤，屋外与书房里差了不知多少度。她暗自吐出一口气。
女子在一个婆子的带领下走出院子，刚到门口就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拽了过去，男子有些焦急地道：“燕儿，怎么样怎么样？”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手臂被拽得有些疼了。她含笑道：“爹，还不知道呢。你不要着急，等会结果就出来了。”
男子道：“也是也是，再等等再等等。”
正说话间，最后一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女子也被婆子领出来了。
婆子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道：“赖春燕。哪位是赖春燕啊？”
女子暗中使劲拉开父亲拽着自己的手，男子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松了手。
女子微微一福，道：“我是！”
“赖姑娘跟我走吧。其他人都散了吧。”
没被选中的人都是一脸的不甘和愤愤，但这是小王爷住的地方，也不敢声张，乖乖跟着其他几个管事的人走了。
赖春燕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眉毛不自觉的抖了抖，暗中咬了咬牙！
她自己的命运，要掌握自己的手里！不管他是老王爷还是小王爷，她一个堂堂的高企总经理，从大学生一路披棘斩将，大小风波无数，还怕了不成！
没错，她不是什么赖春燕，她是来自现代的一缕孤魂。
两年前，二十八岁的她，在自己事业的最高峰，遇到人生最狗血也是最大的打击：亲眼目睹自己的男朋友和最好的姐妹滚床单。她气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她冷冷地看着那对流泪向她寻求原谅的狗男女，转身离开！
更狗血的是下一刻浑浑噩噩的她居然被疾驰而来的货车撞个正着，然后就在这个叫赖春燕的小姑娘身上醒过来。
凤歌朝？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她偏不信！如果这就是她的命，她也要向上天搏一搏，她一不偷二不抢，上天对她何其不公！
赖春燕和父亲跟着婆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门，这些门造型用料都各不相同。在赖春燕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绕晕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等着她们父女两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那婆子道：“李总管，人给您带来了。”
“知道了。”李总管从手中的事务中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对父女，道：“叫什么名字。”
“大老爷，小、小的叫赖成材，这是俺闺女，叫赖春燕。她可乖了，绝不给您添麻烦。俺······”
没等他说完，李总管就含笑摆了摆手，道：“赖老哥言重了。这里是赖姑娘的契约，你看看有没有不妥的。”
赖成材战战兢兢地接过李总管递过来的纸，他识字不多，这纸上有好些字他都看不懂。赖春燕低着头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给她。
赖春燕接过细细看了两遍，果然和公告榜上说的差不多，又添加了几条。她在公司大小合约不知签过多少，一路看下来，就知道手中的合约算是公道的。
她想了想，道：“李总管，这上面说每月月钱三两，包吃包住，不知道我四季的衣裳钱有没有算进去？我一路看那些姐姐穿的都甚是气派，我怕我的月钱不够买那些衣裳。”
李总管道：“你四季的衣裳不在月钱之内，姑娘放心。”
赖春燕一笑，对着父亲点了点头，赖成材便在纸上签子画押。李总管给了五千钱，赖成材千恩万谢和李总管道了别，赖春燕亲自送他出了东角小门，才跟着一个婆子往回走。
七年的活契，待她出来已经是二十岁了。在这个不存在于历史记录的朝代里，已经是个老姑娘了！看来她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这时，她才有时间想起那位小王爷来。
刚刚那位小王爷她偷偷瞟了一眼，面白如玉，双目皎若星辰，秀挺的小鼻子下一张半红不白的唇，虽然懒洋洋地倚着，周身都是只有皇家才能养出来的贵气。正是那日在雪地里见的那位。
巧了，而李靖也正想着她呢。
他来白砂村第一天，忽闻外面笑语嫣然，便掀开轿子窗帘往外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直勾勾地就和自己对上眼了。和其他人不同，她就这么看向他，不躲不闪，眼中满是探寻却不惊慌。
他当时就愣了一下，敢和自己这么对视的人可不多见！更何况他来这个白茶村是圣上下的旨，觉得此处风景独好民风淳朴，适合他养病。这里的人都是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见到他的车队，都是远远躲着，探头探脑，哪有她这份淡定气度。
今日再见，虽然换了一身衣裳，他也当即认出来了。虽然也是毕恭毕敬的，但和其他女子一比，从容大度，不慌不忙，进退有度，让人心生好感。
李靖翻了翻书桌上的文案，里面将赖春燕的身世来历写得一清二楚，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若真要挑的话，她父亲有祖传的木匠手艺，家境较殷实些罢了。
不过有一处记载倒是引起李靖的注意，“素有才名，十一岁能诗。”李靖看了看桌上另一叠纸张，抽出赖春燕写的那份。字迹工整，娟秀小巧，规规矩矩。
李靖摸了摸鼻子，心底一笑，暗道有趣。原以为被皇上指派到一个小村子里来养什么伤病，要无聊透顶，没想到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多了。至少，这里的人就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后台无法调整，只好先放在一起啦）
第二章戏弄与反戏弄（一）
赖春燕花了七天的时间在一个婆子处密集地学了基本礼仪，然后就正式无证上岗！
赖春燕前世从事的就是服务行业，她很自然地就将李靖视为自己的客户，虽然跪拜等繁琐之礼让她有些抵触，过硬的心理素质让她很快坦然起来。
赖春燕对自己的未来有很明确的规划。攒钱，开店，做生意，挣钱，过逍遥的小日子。
钱，钱，钱！赖春燕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她这具身体今年才十四岁，却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为了躲避即将来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时也是为了攒钱大计，赖春燕决定参加这次的‘丫鬟大选’。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赖春燕的家庭。家中五口，父亲，哥哥嫂子，侄子和她。赖春燕母亲早疫，父亲赖成材五年前做活是不慎摔到了腰，只能做些小活。哥哥真名不详，只知村民叫她山子。嫂子黄菜花，性泼辣，有一张能说会道强词夺理的嘴，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对赖春燕非常苛刻，简直将她当成年男人来使唤。
赖春燕的本身几乎就是被她折磨而死，本是普通的感冒，硬生生被憋成伤寒，惊动了官府，将她隔离起来。（古代伤寒为一种疫情，可传染，官府甚为重视）她又惊又怕，加之长期营养不良体质虚弱，很快一命呜呼。就在官府要将她焚烧之时，赖春燕奇迹般醒来，当然已经换了灵魂。吓到了不少人，事后被大家称为命硬之人。
重生的赖春燕对黄菜花时不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简直叹为观止。领居们可怜有之同情有之，却谁都帮不上，人家的家务事，怎么管？若是来个看不过黄菜花的说上两句，能被黄菜花念死，惹得一身腥。好在赖春燕早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懵懂弱质之女，一大一小斗智斗勇，家中鸡飞狗跳了好一段时间，简直日日上演大戏。
黄菜花在村里可能还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但是碰上赖春燕哪里够看，很快黄菜花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赖春燕看黄菜花消停了，慢慢谋划着自己的未来。识字，作诗，结识村中的先生，赖春燕才名渐渐起来。钱还没办法攒，但人脉和声望可以先积累起来。事情按着赖春燕的计划慢慢向前走着。
黄菜花吃了闷亏，对赖春燕心底存了惧意，但是心里总是咽不下那口气。终于等到赖春燕十四岁，黄菜花就起了将赖春燕嫁人的意思。赖成材和山子被黄菜花管的死死的，这事几乎就要这么定下来。
赖春燕自然不肯，可是她才来凤歌朝两年，才刚刚熟悉这个世界，什么都还没建立起来，对于终生大事她几乎没有什么决定权。如果是其他事，族里还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事却是不能了。如果她反抗，就是和整个白茶村抗衡，她没有胜算！
就在赖春燕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李靖大选贴身丫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赖春燕觉得这是个机会，摆脱早嫁以及攒钱，一举两得。
好在李靖选丫鬟重的是才识，而不是外貌，赖春燕有惊无险地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
赖春燕处处用心，很快注意到这小王爷除了人长的漂亮外，绘画、书法、抚琴、棋艺和他人一样，也很漂亮！可惜，却是个病秧子，书房里却时时飘着药香。
直到有一日，赖春燕瞧见李靖反手将药倒在盆栽里，李靖也发现了她，朝她狡黠一笑，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赖春燕就开始怀疑李靖来这里根本不是养什么病，只是掩人耳目的伎俩。当然，这不是她该想的。她服务的宗旨就是“多做事少说话”。
赖春燕有一日‘不小心’看棋谱看得入神，李靖就问她要不要下一盘！
赖春燕一笑，下，当然要下！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仁和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赖春燕当丫鬟第十四天。
府邸坐落在半山腰上，离当地居民住处有半日之遥，远观如雪中仙境，错落有致。年关将近，贴门联，挂灯笼，杀鸡宰羊，一件一件琐碎又耗时，府邸内一片喜气洋洋，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和热闹。
反观小王爷的蜗居处醉玉轩，仿佛隔绝于这份热闹之外，只是从书房内偶尔传来清脆的落子之声。
赖春燕拈起一枚白子，细思半响，微微一笑，落子。
李靖摸了摸鼻子，落子。
啪！啪！白玉棋子棋盘声音格外清脆。
半柱香后。
李靖眉毛微蹇，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道：“我输了。”
赖春燕含笑侧身对他点头，道：“小王爷，承让。”
李靖见她一副淡定欢喜表情，眼角抽了一下。他的博弈师承空谷子，鲜有敌手，没料到除了第一日赢了后，接下来的几天竟然一局也没赢。难不成他棋艺不精？
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疑问。一个小小的乡村，既然出了一个博弈高手，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他不信，所以，他着人深入调查了赖春燕。
并无任何可疑之处，绝不是任何人派来的细作。正是这无疑之处，才真正可疑。李靖不动声色，他已经习惯了隐忍，习惯了掩饰，也习惯了当他的弱质小王爷。
收好棋子，着人收起来，李靖起身道：“到外面走走罢。”
除了司棋和赖春燕两人，李靖还有三个随身伺候的丫鬟，分别叫琥珀，巧兰和翠珠。
琥珀将披风给李靖戴上，帮他系好，便朝他一笑，道：“爷，好了。”
一旁的巧兰也将小铜炉递上来，李靖接好了才缓缓外院子走去。
院子里白雪未融，腊梅妖冶，墙角几处白梅也开了花，寒香阵阵。李靖闭上眼深吸一口，慢慢张开双目，道：“除了春燕，其他人都下去吧。”
司棋忙忙地开口：“爷，那我也走啦？”
李靖回头挑眉微微瞪他一眼，司棋只好委委屈屈地走了。
李靖对赖春燕招招手，赖春燕便走了过去，他伸手快速拨弄了一下梅枝，雪花便簌簌地落了下来，落了赖春燕满头满脸。
赖春燕猝不及防，哎呀一声跳起来，有些恼怒地瞪向李靖。李靖抿嘴一笑。
李靖本身就长得俊俏，今日金冠束发，一身月白色棉袍外披着描花绣凤的锦色披风，披风外一圈白绒绒的细毛，衬得他更是丰采神韵。他微笑的时候眼中闪着莫名神色，赖春燕一看之下便有些愣神。
李靖见赖春燕呆呆地看着自己，轻轻咳嗽一声。赖春燕也立马回过神，低下头作娇羞状，心里不断默念：他是王爷他是王爷他是王爷······
赖春燕正自我催眠，就听见李靖道：“你的博弈是从何处学的？”
赖春燕学围棋大约有十多年了，最开始是看邻居老伯下。老伯见她喜欢就开始教她，她自己也没事常翻老伯家中棋谱，后来参加少儿比赛，居然得了头奖。名师出高徒，老伯围棋九段。到了大学，她组建了围棋社，当了四年的社长。毕业后没时间经常下，但是网络发达，她在网上也能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棋艺并未落下，反倒精进了不少。
当然，赖春燕不会这么说，她道：“奴婢自己看棋谱，瞎琢磨的。”
“哦。”李靖眼珠一错，向她逼近一步，道：“不知道是什么样棋谱，竟然能让你无师自通。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不然，一直输我可不服气呢。”
赖春燕心里一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李靖的压力。李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没有皇亲国戚的威严却有着贵族的气质。赖春燕将头压得更低些，低到李靖都没看见她一闪而逝的微笑，只听她道：“叫什么《棋经》的，奴婢也是从我们村黄先生那里看到的。”
黄先生是白茶村的教书先生，这两年对赖春燕多有照顾，他家中的藏书几乎被赖春燕翻遍，这本书自然也不会错过。
《棋经》李靖也读过，他半信半疑，也不点破。只是见赖春燕头似乎越来也低，忍不住将手从暖炉里抽出来，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戏谑道：“你的头怎么了？下面有什么好玩的吗？”说着弯下腰朝赖春燕脸上看去。
赖春燕立马噔噔后退几步，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有些磕巴：“没···没···没什么！”赖春燕摆着的手一碰到树枝，又簌簌落了些雪屑出来，忙道：“看，这花开得多好！”
赖春燕维持着用手指着梅花的姿势，尴尬地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指着。
良久，李靖摸了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开得不错。”
赖春燕怏怏地收回手。
赖春燕近日连连赢棋，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毕竟，这人是小王爷，是自己的老板，但是她在这里只有这一技之长，而且这小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被人捧着的人。所以她姑且试试。
她想成为李靖重视之人，给自己镀一层金，将来行走商店之间也方便些。
李靖绕着梅花走了几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春燕，上次你以‘春’为题写的诗不错，今日就以“梅花”为题写一首吧。”
徐徐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赖春燕来这里第一天就被李靖的气质折服，从容淡定、温文尔雅，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和骄傲。让她心生感慨，这就是贵族吧，
赖春燕离开高校多年，诗词早就忘得七零八落，零星记得的哪一个不是拿出来就震翻一片人的？虽说这两年为了恶补这个时代的知识，看了不少文言文，但自己写一首诗对她来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再说她刻意流传在白茶村的那几首都是修改后的古诗。那首《春》也是篡改《春晓》。
赖春燕道：“小王爷，奴婢哪有七步之才，一时半会哪能写得出来。”给我时间我倒可以拼凑一首给你。
李靖笑着：“没事，慢慢想。晚饭之前就好了。”
他这算是威胁？
赖春燕目瞪口呆，离晚饭只有一个时辰。
“我记起来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身后是不是有个雪人儿？我瞧着就喜欢，你边想遍给我做一个罢。”
赖春燕一下子就想起这事。那****正和其他人一起堆雪人玩呢，一大队的人马呼啦啦地就进村了，同伴呼啦一下全跑去看热闹了，若不是家中锅里还炖着菜，她也去了。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赖春燕心里微微奇怪，却也不敢反驳。
赖春燕含笑诱哄：“爷，堆雪人要人多才好玩呢，我叫上司棋哥他们一吧？”
“下次再叫，今儿我就想看你怎么做的，怎么，有什么难处不成？”
赖春燕一塞，呐呐道：“没有！奴婢这就去！”
欺压员工的资本家！
赖春燕走了几步，回过头道：“爷，雪人您是要高的矮的扁的瘦的圆的方的笑的哭的，您说我好照着做啊。”
李靖略一沉吟：“各样来一个吧。”
赖春燕默，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