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虎!”李彦内心涌起惊喜,一个气势磅礴的名字脱口而出。
夜虎听到这声熟悉呼叫,停下慑人低吼,偏着脑袋,疑惑地逡巡打量眼前不速之客,既熟悉又陌生。动物的第六感是很敏锐的,它感知对面这个青松般挺立的少年身上传递出相当亲切的气息,偏又又觉得有丝丝陌生。
偏头想了一阵,走上前来,围着少年嗅了一圈,很熟悉的味道。最终放下戒备,兴奋地摇起扫帚一样的大尾巴,虎头虎脑,直往少年身上凑。
李彦轻轻吐了口气,暗自放松绷得紧紧的心弦,摸着夜虎的大脑袋。
“是君侯吗?”声音沙哑却响若雷鸣,自庙中激越而出。。
“虾子!……”李彦脸上浮现复杂神色,三分惊喜,三分迷茫,再带四分怅惘。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样一幅画卷: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河边的小坡,河水绕着小坡静静流淌,叮咚……叮咚……,坡上是一座静穆的河神庙,其间有一个清瘦的少年,穿一件藏青色道袍,两眼为一条黑巾遮覆,盘坐在地,整个身子像虾一样佝偻,月光如水,岁月冰凉,说不出的凄沧萧肃。
画卷慢慢展开,一个懵懂的童子,着一身干净青衫,跌坐在青虾一般的道袍少年跟前,手中拿一根树枝在沙盆里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竖发瞠目的河神端坐于正堂高台上,见证这和谐一幕,光辉流动中威严肃穆的枣红脸膛竟渐渐温和起来。
岁月流转,画卷中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当少年静坐侧耳倾听,童子手拿树枝在跟前沙盆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时,小狗总耐不住寂寞,一会儿跑出庙去,在黑乎乎的草地中抓扑鸣叫的虫子,一会儿跑进庙里侧耳倾听童子清越童音,听到得意处时往地上打个滚儿,最多时则是亲热地往少年童子身上蹭啊蹭,亮出还未长成的虎牙撕扯童子的青衫与少年的道袍。
“虾子……”李彦跨进庙里,终于见着那个佝偻的瞎眼少年,脑海中“轰”的一响,世界仿佛沸腾起来,热泪盈眶,搔首踟蹰。
“两月未曾见,以前那个傻乎乎的笨小子怎么变成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不认得我了?”声若洪钟大吕,铿锵有力,浑不知那残障身体何以发出这等恢弘大气之声。
虽是挪揄,话语中蕴藏的关切却怎么也听得出来。李彦嗫嚅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他近乎挪着来到那个道袍身影前,只见他前额饱满,头颅高昂,就像大漠中虬节劲盘的红柳,饱经风沙,顽强不屈。一领黑带严严实实地遮住双眼,却仿佛有两道深邃的黑光射入苍穹。那佝偻的身子,此时此刻在李彦眼中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如此雄壮!那种敢与天争,敢和地斗的气势深深震撼了他的心房。
“虾子,你还和从前一般。”李彦沉凝良久,口中只冒出这么一句。
“还和以前一样叫我‘瞎子’,小子,你伤害到我幼小脆弱的心灵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曾经的瞎子少年已经长大成青年,一件本很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好似贴着一般,虽是天生残疾,但手粗腿长,李彦暗自估计一下如果他站起身来,估计有一米七多。
“吼~”身旁的夜虎也应和着发出瘆人低吼,只是配合那摇得飞快的大尾,怎么也体现不出慑人之势。
“哈哈,看吧,夜虎也有意见了。”虾子放声大笑,畅快淋漓。
“夜虎,你也来凑热闹,看你以后想不想要肉骨头吃。”李彦恼羞成怒,喝道。
两人一狗,笑闹了一阵,那一丝陌生感烟消云散,李彦像以前那般盘腿坐在虾子对面。
“听说你两个月前摔伤了脑袋,木鱼脑瓜子突然开窍了?”虾子从一旁香案上端下一只烧鸡,扯下一条鸡腿递给李彦。
“吃吧,河神他老人家现在是泥塑化身端坐高台,这些祭品可享受不了,我们就好心帮他消灭了,想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大容大量是不会怪罪的。”
今天十五,这些东西是村民送来给河神的牲祭,河神估计是从没受用过的,大多落了眼前一人一狗的肚皮。
“是啊,从土坡上栽下去,后脑勺起了鸡蛋大一个包,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鬼神附体,变成文曲星下凡了。”
“世人多愚昧,对不能理解之事多以鬼神言之,你那渡仙气救活二愣子是从书上得来的急救之法吧?”
李彦含笑轻“哼”一声,暗道:“虾子不愧是虾子,眼瞎心不瞎,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虽是祭品,但他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人,接过鸡腿狠狠啃了一口。
“爽快!可惜没有美酒,要不对酒当歌,诚为人生一大乐事。”
虾子从烧鸡身上揪下一块,往旁丢去,道:“夜虎,听你口水流得稀里哗啦,赏只鸡屁股给你!”
咻!话音未落破空声起,一团黑影闪电般扑了出去,两排锋光闪闪的锯齿一口咬合住鸡屁股。
“呜~”夜虎眼睛瞪得大大,可怜得望着虾子,喉咙中发出不满的低吼,一张狗脸变得人性化起来。
“你这贪心的笨狗,都把这烧鸡上油水最多最精华的部分给你了,还不知足。”虾子不为所动。
夜虎知道打动不了心肠贼硬的虾子,移动大脑袋,把一双波光粼粼的大眼不要钱的往李彦抛洒秋波。
李彦打了个寒颤,这也太人性化了吧!一只威风凛凛的猛獒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好似有个威猛无双的山西大汉打扮成美娇娘一般,相当诡异。忍住把手上鸡腿丢出去的冲动,坚决得摇摇头。
夜虎什么也没争取到,垂头丧气,夹着尾巴跑进暗影中,不知躲哪个角落去享用鸡屁股去了。
“这只死狗就不能迁就他,得寸进尺。”虾子扯下一只鸡翅,吃得满嘴流油。
“对了,你还没说你境况如何呢。”
李彦把附身到这个身体上以来发生的事,完完全全地给他说了一遍,当然他和芸娘的小甜蜜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族里在府城给我捐了个童生名额,我打算入秋后就进学去,明天趁着赶集先去探探路,再看看‘唐僧肉’的生意能不能做,好趁这几个月挣些将来存身立命的本钱。”
李彦透露出他接下来的打算。读书当官是要钱滴,当好官难,当清廉的好官更是难上加难。俗话说钱不是万能,但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钱财是手段,是将来他安身立命成就功业的资本。特别是在这官员待遇相对较低的大明朝前期,缺了钱那是寸步难行。
有详实的史料记载,明朝太祖爷爷对官员极为严苛,贪污十两白银就要剥皮内充稻草挂于庙门前示众。终明一朝官员的俸禄都极低,甚至不足以养活妻儿。朱爷爷出身农民,常把宫俸与农民的收入相比较,用“禄以代耕”作为制订官吏俸禄的标准,因此,实行低俸制。明代官员俸禄,始定于洪武四年(1371),因支米,故称禄米。禄米以石计,九品年禄依次为900、750、600、500、400、300、270、240、180、160、100、90、80、75、70、65、60、50。各按月支给。这次所定官俸,签于当时历史条件和经济状况,与前代相比,整体上偏低。洪武十三年(1380),重定官员俸禄,除给禄米外,还给俸钞。这次所定官俸,较前一次普遍提高。到洪武二十年(1387),又一次重定官员俸禄,取消了俸钞,只保留禄米,除正一品和八、九品外。其余均低于洪武十三年禄米而与洪武四年禄米大略相当。这次所定的俸米数,成为明朝官俸的“永制”。后人对明代俸禄。作了种种评论。赵翼《廿二史札记》专门列了一条:“明官俸最薄。”《明史》也说:“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唐、宋、元时期,官位分品,职官者给俸禄、颁公田(即职田),以职田之租入,补充俸禄之不足。宋代县令有职田,而且职田的收入可观,多者可达900余斛,少者亦有300来斛。洪武十年之前,亦有职田制,以其租赋,充实俸禄;但洪武十年后,“令还田给禄米”。罢废职田制,官员的实禄就更低了。比如,汉朝的太守,岁实禄是1200石米,而明初正一品的岁禄才1000石米,大致等同于汉代一个县令的俸禄。又据《皇朝经世文编》所载:“麒上州司马,秩五品,岁禀数百石,月俸六七万,官足以庇身,足以养家。今(指明初洪武时期)之制禄不过唐人之十二三,彼无以自瞻。”相比之下悬殊之大令人乍舌!
所以大明朝官员都会想办法捞些外快,有牢记君子不逐利古训的,就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再厚起脸皮往同年同窗同学老师以及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先进老大人那里打打秋风,聚敛些钱财在老家置些田产养活老婆孩子救济族人。心思灵活些的,接受大商人的孝敬,把商人的产业放在名下拿份子钱,这是大明朝读书人的一个特权,只要有功名在身就可以免税,徭役之类也可以银钱冲抵,以现代人的话来说就叫合法避税。还有彻底摒弃读书人斯文的,暗地里经营着青楼赌场之类勾当。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正路子野路子都有。
*******************************************************
求推荐收藏,给大大下了军令状,从明天起开始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