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繁星满天。
李彦站在院中,观赏苍茫暮色。远处群山墨黑一片如凶兽盘卧雌伏,传出阵阵夜枭鬼啼,凄惨森然,划破长空,仿佛贯穿阴阳,跨越了千年时空,渗透进少年的灵魂。
一根根去了枝丫的臂粗树干,摊在院子空地上,是他和芸娘下午时砍回来的柴火,还是湿的,要晒干了才能拿去烧火做饭。
下午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喟然一笑,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穿越青年,总有一天要登上历史舞台的,恐怕将来还有再见二女之日。想不通刁蛮郡主为何没有发飙,也就放下不想,来到这个世上已经两个月了,明天就要去江阴城,马上就要彻底融入这个时代,还有更多事情等着他费心。
“啪!”李彦抬起右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往脖子上扇了一巴掌。拿到眼前,一只花斑蚊子粉身碎骨黏在掌心,下那一滩黑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李家村,水网密布,天刚刚热起来,蚊虫就不知从哪个窠臼里爬出来,吸人膏血。“蚊子——虾子?”李彦心神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芸娘,我出去走走。”想到那个身影,李彦坐立不安,向还在厨房忙碌的芸娘唤了一声。
芸娘妙曼的身子出现在厨房门口,“记得早些回来,洗澡水奴家给你烧着!”看着小夫君背着双手,踱着读书人特有的四方步,不疾不徐打开院门出去了。
顺通向村口的碎石小路望去,在清蒙蒙的月色中,路旁田野一片青碧,蟋蟀高亢地争鸣声,蛐蛐儿激昂地欢叫声,还有青蛙“呱呱”地应和声,此起彼伏,展现出勃勃生机。
李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倾听夜色里的精灵纵情欢歌,脑海中那个身影越发清晰起来,脚步不由加快。
“彦哥儿,趁月色出来走动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粗豪和善,是邻居刘大叔。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一个敦实大汉带着一个朴实少年相向而来,汉子一手中拿着一把鱼叉,另一手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后面跟着的少年则是背一个肚大口细的篓子。
“是啊,刘大叔,今天月色好,我去村口河神庙看看。”李彦笑回到,“虎子,和刘大叔去抓地龙吗?”
两人步子迈得好大,一转眼功夫就来到李彦身侧。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点点头咧嘴看看他笑,大眼睛一眨不眨,映出一点洁白的亮光,仿佛撒播出一片清澈的星光来。
“有几天没去看那几亩水田了,没想到田里到处都是地龙洞,有的禾苗根都被这些坏东西钻松了,倒了一小片。嗨,幸亏今日虎子去摸田螺发现了,要不都给祸害了。这不,俺带这臭小子趁夜收拾这群祸害去。”
李彦顿时了然,地龙也就是黄鳝,这时候可不像后世,在后世野生的黄鳝都成了稀有之物,去餐馆吃饭没个百八十块钱别想上桌。这时代没什么农药,田地里的泥鳅黄鳝什么的特多,专门在水田中打洞,把泥土都钻松了,庄稼的根抓不住土,风雨一来,倒伏在田里,那就要颗粒无收。所以这年月里黄鳝泥鳅与蝗虫一样,都是庄稼的大敌。
那个篓子就是抓捕黄鳝的神器,先在圆大的篓肚里放进黄鳝最喜欢的饵料,就这么放在田间地头有活水的地方,这些体态像蛇一样的小东西,闻到饵料香味,从深不见底的洞穴中爬出来,飞蛾扑火一般从细口爬进篓中。黄鳝嗅觉灵敏,但和蛇一样都是近视眼,从细口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一晚上功夫,运气好的话有可能满满一背篓的收获。
“彦哥儿,这四亩水田还是佃得你家的呢,你家娘子心善,收成五五分,俺说就按李族长家七三开,你家娘子就是不肯,实在是占了你家好大便宜。”刘大叔说着脸上露出郝然之色。
“快别这么说,我家就我和芸娘两个,以前我又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家中没壮劳力就是有田也没法种的,况且刘大叔你们家一直都很照顾我们。我和芸娘感激还来不及呢。”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这个家的家当李彦也大概了解了。
“彦哥儿,听说你为了救二愣白白耗了许多仙气,等俺今晚抓满满一篓子地龙归来,拣几条大的送你家去,这地龙血跟真龙血一样,专补身子的。”虎子瓮声瓮气道。
“你这臭小子,这田间地头,多少地龙洞,田里的地龙比河中的鱼都多,庄家人吃得厌了拿去喂鸡鸭。”
“爹,刚在家里你还跟娘说要抓几个大的回来喝血。这地龙血跟真龙血似的,生喝一碗,整晚都龙精虎猛的哩。”虎子不满的嘟囔。
“啪!”
“爹,干嘛打我啊!我亲耳听到的,明明是你在房里和娘说的。”
“啪!”
“叫你个臭小子偷听!”
李彦背过身体,浑身颤抖,嘴角抽搐,差一点没笑出来。不过这野生黄鳝血可真是固本培元,滋阴补阳的好东西。
三人同走了一段路,刘大叔父子就与李彦分开,下田去了。只余他一个施施然往村口的河神庙去。
中华民族是一个见什么神就拜什么神的民族,在偏远中国广大偏远乡村中还有拜神的习俗。像烧火的炉炤有炤神,每当炒了一碗好菜都要拿双筷子,插在菜中,放在炤台上恭恭敬敬地请炤神享用,祈求炤神爷保佑今后能常吃这有油有肉的好菜;有门神,每年除夕之日,“春风送暖入屠苏,总把新桃换旧符”,总要把门上秦琼,尉迟恭两位猛将的画像换成新的,好保佑一家人新的一年平安康健。除此之外,老百姓还拜土地神,菩萨、佛祖、玉皇大帝以及各路毛神。
在李家村,除了祖先之外,村民们拜得最多的就是村口这个河神庙了。这个河神庙建在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砖瓦结构,盖的是一水的上好青瓦,流光闪烁,飞檐有两个飞腾的虬龙,活灵活现,仿佛要腾空而去。墙壁被涂成红白色,充满庄严肃穆的气息,令人生出敬畏膜拜之感。庙门是开着的,正中有一口青铜大鼎,闪烁着金属光泽,老远就能闻到檀香味,轻吸一口令人不由精神一震。
李彦往河神庙迈步而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清瘦的身影来,更加清晰更加真实,仿佛庙中有他此生此世最重要的一个兄弟,与芸娘一般值得信任,可总有一层薄薄纱雾遮盖,不能一览其容貌。
“吼~”一个黑影从庙中闪电般窜出,喉咙里吐出低沉怒吼。好一只威猛慑人的黑獒!如小牛犊一般匍匐在地,前肢放松,后腿蓄势,作欲扑状,绒毛密布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精光内敛的虎目,微微眯着,表情平静,威猛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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