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到北川开车走高速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历经地震灾害之后,他们选择去北川的路线异常崎岖。
一条依山而修的单行路,羊肠似的绕在山间。远远看过去仿佛是一条瘦弱无骨的细蛇盘踞在高大的山上,令人惊心胆寒。大卡车紧贴着裸露在外面的石壁行驶,旁边不到半米处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其中粉身碎骨。
钱茈情坐在车里尽量的放轻呼吸,生怕因为自己的恐惧扰乱了司机的心神。她紧握着双拳不自觉的跟着卡车小心翼翼的探寻着眼前这条细窄充满惊惧的路,直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向前延伸的石子路,她发现“车到山前已无路”!那一秒钟里生出的绝望就在司机斜着身子转弯的下一秒钟里看到了希望。
她小心的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搓了搓发凉的手心里冒出的汗珠,用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安慰自己那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
眼见着上了大路,远远的就能看见北川。沉默多时的车里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大家重重的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仿佛是终于挪开了压在胸口上的巨石,一时间轻松的有些左右飘摇。
“又地震了!”司机一个紧急刹车,避开了零点零一秒之后“从天而降”的石头。一块儿完整的石头在落地的那一刻磨碎了边角,索性这石头巧妙的避开了前后两辆车,除了心悸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钱茈情微微仰起头,却也看不到这座山的整体面貌,更找不到是哪个地方缺了一块。
余震结束之后,车队查看了一下车辆,确认没有人员伤亡之后,继续向前。
将近五个小时之后,车队陆陆续续停到了指定位置,钱茈情跟着队伍把物资清点之后安放到仓库。
正值中午,她随着后勤补给队到驻扎的帐篷周围分发食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知道有一种绝望叫“活着”。每个帐篷里都住着很多人,却很少见有一家团圆。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人,大多是相顾无言,唯有泪两行。一双双水肿微红的眼圈,都是哭了又干,干了又哭。
他们跟着救援队伍一遍又一遍的往废墟上爬,像一个个机器人,不顾伤痕累累的双手,不停的搬动着每一块儿砖瓦,空洞的眼神好像是被绝望夺去了光芒。能让他们重燃希望的就是这些灰色的瓦砾下最细微的声响,那些平时淹没在生活中的声音,在这里好像被无限放大。大到他们拼尽了全力,挖出来的是一个还在工作的时钟。拿着圆钟的人坐在废墟上,眼看着时间就这么分分秒秒的流走,也这样一分一秒的带走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如果这场灾难一定要带走家里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这句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揪着钱茈情的心。她也曾在一夕之间失去过至亲,那种撕心裂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与茕茕孑立相比,也许死才更是一种解脱,可当你转身发现托无可托的时候,为了所有逝去的亲人,只能坚强的活着。
“茈情!”
乘着微风从身后传来钟漠诧异的声音,钱茈情顾不得脸上飘零的泪,一个转身飞到他的怀里。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口上,那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感到踏实。
“你怎么来这了?”
钱茈情依偎在钟漠怀里,听见不太流畅的声音,猜测他大概是太紧张了。她把脸往钟漠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泪鼻涕的擦了干净,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有些发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说:“为了你!”
一瞬间出口的三个字让曾经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烟消云散。五年中钱茈情就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偷盗人,用各种借口和劝说催眠着自己。她用那些天衣无缝的理由给自己和钟漠之间筑起了一道墙,原以为这辈子都是坚不可摧的东西,没想到在这次地震中轰然倒塌。他们站在废墙上相拥,那一秒如同一生一世。
“钟漠,药……”两个人一同看向声音飘来的地方。
一个理着平头,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短裤,身材有些圆润的男生,定在了原地。他举了举手里的四方箱子尴尬的笑了笑:“药来了……”
钱茈情这才回过神儿,像上次钟漠检查自己那样,摸了摸他的身体,却意外碰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
她小心的翻起带血的衣袖,牙齿一点点放开被咬的发白的下嘴唇,声音颤抖的从喉咙里蹑手蹑脚的传出来:“疼吗?怎么不去找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