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自习课,钟漠趴在桌子上,一直在抖动。对于他这种故伎重演的戏码,钱茈情从心里往外懒得搭理。她拿着卷子往旁边挪了挪,没等位置坐热,钟漠整个人失了重一样沉沉的靠在她身上,鼻息间急促的呼吸热浪般的打在钱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从此,大雨里那片局促的不见方寸的蓝红交替光和一声接一声的警示音成了她最可怕的梦靥。
她蹲在墙边努力的塞住耳朵,可是那一声声无比尖锐的叫声就像是一柄尖刀,生生的攉开了一道口子,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无处躲藏。
杜悦两只手搭在她瑟瑟发抖的茈情的脖子里,然后无休止的蔓延。她整个身体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机能,浑身上下酥麻的僵直。
她用仅存的一点儿理智推开了钟漠,没想到他整个人斜着栽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惊魂未定的钱茈情眼看着同学们一涌而上,在自己和钟漠之间筑起了一道人墙,她听见白皓东焦急的喊着钟漠的名字,也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咆哮着说:“钱茈情,钟漠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别想在这里待下去。”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不足以让她畏惧,真正让她害怕的是他肩膀上的那张脸,像极了母亲出殡那天自己身上戴着的菊花,没有一丁点儿血色的惨白。
她不想摘掉白花承认母亲的离去,就像现在不想看着眼前的钟漠消失一样,她用尽全力跑了出去,却听见楼下刺耳的声音。
那是救护车的鸣笛,对于钱茈情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
别人说,就是这辆车带走了她这肩膀上,嘴里轻念着:“没事的,茈情,没事的。”
她只感觉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让整个胃也跟着抽搐,那种没有节奏的张弛有如一团氤氲附着在呼吸道上,让她无法喘息。
如果不是那辆救护车及时的离开,恐怕还会再多一个人躺在里面。
钟漠走了,钱茈情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杜悦一边捋顺着她的背一边说:“没事了,你刚刚太紧张了,钟漠也会没事的。”
钱茈情迎上她的目光,看见她眼里有些狼狈的自己,勉强的露出笑脸:“我没事,真的。刚刚……不是因为钟漠。”
说完,她自己扶着墙,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扎了一下头发,走回教室。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她拿起笔,想到的竟然是那天钟漠给自己写题时候的样子。
旁边的座位上落下大片阳光。横放的书本,锐利的桌角和椅子上的黑书包,都镶着暖洋洋的蜜橘色。只有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荡和清冷的寂寥。
钟漠,他还好吗?
大概没有人和钟漠一样,不过就是个急性阑尾炎手术,外面团团转的家属比里面的医生护士还要多。
一个小时以后,红色灯盒上的光暗了下来,手术室门打开的一瞬间,连钟漠自己都惊呆了。
原本他还有些精神不济,看到外面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不禁笑出声:“妈,你们太夸张了。又不是告别式,哪用得着这么多人。”
“你还说,我和你爷爷差点儿让你吓得直接去了阎罗殿。”
奶奶终于松了一口气调侃道。
钟漠伸手指了指周棠说:“周哥,你快送爷爷奶奶回家去吧。医院这种地方,老年人来一次怕一次。”
周棠抿嘴笑着点点头,他身边站着的白皓东使劲儿的朝钟漠挥手,他扭过头没看见似的说:“妈,你也回去吧,晚上叫周妈给我送些吃的就行。”
“我可是翘了你爸爸的班过来的,你心疼一下妈妈我,好不好?”
钟漠最受不了妈妈跟自己撒娇,他扯过被子蒙着脸说:“妈,我这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白皓东陪着他们一起去了特级病房,他刚伸手准备掀开钟漠头上的被子,钟妈一把拦了下来:“别管他,就让他一直那么蒙着。阿姨诅咒他以后找个成天跟他撒娇的老婆,那样家里就省了空调和电费了。”
白皓东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钟妈指了指门口悄悄的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拉了拉被子说:“钟漠,你妈出去了。你不会闷死了吧?”
“你怎么不走?”
钟漠闭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两只胳膊,将被子轻巧的夹在腋下。
“我说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被钱茈情推倒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她推我?”钟漠睁开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白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