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越是满意非常,钱茈情内心里就越是愧疚,因为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得更好。甚至可以拿到奖学金,给姥姥配一副新的眼镜,省得她再用胶带把眼镜框缠了又缠。
“不过就是两千块钱”。
钱茈情不知道钟漠家是多富有,她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一个学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它化为泡影,那种失落不是他那种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人能体会的。
整整一个假期,钱茈情觉得空气中的密度极低,那种被压抑的气息令她郁郁寡欢。最让她忧心的已经不再是奖学金的问题,而是除夕夜,她从门缝里瞥见的姥姥。
很难想象平时腰背笔直的姥姥,在舅舅一家的合影前,渐渐躬着背,三番五次的抬起手摸着照片上的小男孩儿叹气甚至还偷偷的抹眼泪。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人,还有什么比一家团圆共享天伦更幸福的了呢?
可惜,她的存在,让这一切成了奢望。
开学前的夜晚,她握着全世界仅存的半张照片睡着了。
那一夜,她梦见了妈妈。
妈妈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子,梳着披肩发,温柔的朝自己笑着。
她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问:“妈妈,我可以去找你吗?”
妈妈没回答,只是,摇着头消失在一片雾色里。
空旷的天地间只有她悲怆的哭声,听上去像是孤魂野鬼的哀嚎,她被自己的哭声惊醒。
手里还攥着半张照片,只是,有些褶皱。
钱茈情在掌心里摊平了照片,笑笑说:“原来这就是多余人。”
寒假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整整一个月里钱茈情几乎没有出过门。她背着书包推开楼下那扇包着铁皮的木门,在地上划出“吱吱”的响声。她小心的迈过门前一大块儿冰面,冷风顺着她的脚踝钻了进去,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走到临街的两栋大楼之间,呜呜的风声从钱茈情耳边呼啸而过,怒号的狂风卷起她的马尾,她贴着墙壁,一面捋顺着头发,一面艰难的走到街边。
高楼风呛的她呼吸困难,刚一到街边整个人累瘫了似的蹲在地上咳嗽个不停。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整个寒假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钱茈情抬起头,钟漠端端正正的站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座山,阻挡了面前吹来的风。
“你怎么在这?”她站起身问。
“我,路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过门?”
“我……猜的!这儿风这么大,你那么干瘪,不吹走才怪。而且‘刺猬’不是都冬眠的吗?”
钱茈情扯了扯书包带,点点头说:“对,我就是刺猬。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扎伤戳死概不负责!”
在钟漠面前,她从不忍耐自己的脾气,也从不等待脚下的步伐,她一直走在前面,却是很笃定身后的人会紧紧跟随。
新学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全校的升旗活动,钱茈情和江雪两个人负责升旗仪式的演讲稿和仪式主持,还没开始前江雪看似无意的和钱茈情聊起特设奖学金的话题。
“听说了吗?这次奖学金貌似是年级前五名都有。”
“是吗?我不知道。”
阔别一个月再谈起这个话题钱茈情内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儿波澜,好像与她全然无关一样。很多时候,她回忆起自己放假前和钟漠的歇斯底里,都搞不懂当时自己哪里来的火气。
“你是年级第五吧?”江雪提醒似的问她。
“嗯。”
“下午的表彰大会,要是真的有你,记得请客啊。”
“好啊。”
钱茈情把整理好的稿子分了一份给江雪,自己在一旁练习。
一件事情你努力了很久,却没有得到自己所期待的结果,那个时候的失望更趋近于绝望。时间让热血沸腾沉淀为等闲视之,不过就是一个死心的过程。
所有的峰回路转,不过是给血液里还有些温度的人。
若是给一个将期望碾落成灰的人,就像是给长期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打开一道通往天堂的大门,他不过是伸长脖子仰望一下天堂的光芒,而后转身离开。
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
那样的光芒,他承受不起。
钱茈情在领奖台上,平静的从一位叫做徐煜的女士手里接过奖学金。她站在队尾,与前面所有同学的激动比起来,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
原来学校特设的奖学金是省里最大的药企资助的,而徐女士就是这个药企的代表。她看上去是一位非常有风度又教养十足的女性,她甚至愿意知道钱茈情的名字。
这比奖学金更让钱茈情感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