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得闻声身子一抖,笑声立止,一脸僵容。红罗知他心中害怕,可她隐约觉得福康安不像是来秋后算帐的,便压低声音安慰苏得道:“别怕!他不像是来找咱们算帐的!”说完,红罗收了笑意,朝外提高声音道:“进来吧!”
福康安面带惑色地掀帘而入,想是在外头听到了帐内两人的笑闹声,心中纳闷着怎么才在外头跟人争个你死我活的,一转身竟又能嬉笑玩闹起来了。
苏得肃整面容,拘谨向近前的福康安施了一礼,福康安瞧他一眼,没有开腔。红罗遂向苏得递个眼色,他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苏得出了营帐后,红罗再看福康安,见他面上已是云消雪散。
“苏得的伤势如何?”福康安先自淡淡开口。“还好!应该没伤到要紧处!”红罗应道。“让他到营中大夫那儿瞧瞧去,别落了病根!”福康安又加了一句。红罗有些意外,却仍点头称好。
“你没罚那人吧?”红罗先拣要紧的问。“没有!”福康安答得倒是爽快。红罗欣慰笑了。适才在校场上,红罗向福康安求情,他并未应允,她一度还忧心那人会遭军法惩治。那人虽是可恶,可她只想让他受到教训,而非皮肉之苦。看来福康安心中也很清楚什么是适可而止。
“这事原是我的疏忽,以后断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福康安说得坚决。红罗又是轻浅一笑,自己先前所料果然不差。
“你不觉得刚才你那招兵行太险了吗?”福康安话锋一转,问得好似漫不经心。红罗听了却是遽然而惊。“公爷这话……是何意思?”红罗迟疑出口,面上也有些小心翼翼。
“如果刚才那人不受你诈,你待怎样?真要与他性命相拚吗?”福康安语气仍是一派淡然,星眸却是洞若观火。红罗脸上全然僵住,两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福康安那副了然于胸的淡定之状。
“你是如何得知的?”红罗自知瞒不过去了,微觉懊恼。她一直还道自己表现的滴水不漏。
福康安直视着她,眼中渗出笑意:“那****带人练枪,别人冒犯了你,我要杖责他们,你还想为他们求情。即便今日这人再惹你生气,我也不信你真就会想伤人性命!你由头至尾不过就是想逼他认错,为苏得求个公道,只要能达此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红罗听福康安条分缕析,心中暗自服膺,怪不得福康安在当今大清的战场上罕有其匹,此人静虑深密,洞微见远,二十年来战功昂霄耸壑,果然是其来有自。
福康安见红罗面上惊奇懊恼混作一色,口中却是一声不吭,眼中笑意更浓,接着又道:“你最终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但赢得却也算侥幸!刚才那人叫布罗伦,在我手下当差也有些年头了,他在火枪营里亦是好手。若不是他理亏在前,在最后关头丧了志气,他要是立心和你一狠到底,结果也是难料。”
红罗轻哼一声,面上微沉,冷声道:“他若真敢应战,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福康安认真瞅了红罗一眼,神情转而有些肃然:“你当真认为我会任由你胡闹吗?”
红罗先是一怔,继而有气,大声道:“你堂堂一个兵马大元帅,不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大庭广众下已经应允过的事情,还想反悔不成?你这样出尔反尔,就不怕失了军心?”
红罗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辞,说完之后,亦想瞧瞧福康安如何接招。谁知等了一会儿,福康安却并不说话,只有一声轻轻叹息落进了红罗耳中。
红罗只觉那叹息之中似有不尽感伤,她微愕,就将本已别过一边的脸转了回来,只见福康安一双锐目正似嗔非嗔地看实自己,不知怎地,红罗面上一下不自在,微慌地调开了自已的眼神。
“我要学骑马!”两人无语半晌,红罗冷不防冒出一句,说话时她长睫半垂,瞅着自己的衣角。“好!明日下午我来教你。”福康安语声柔和。
红罗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又有些奇了。自己前几日才戏弄过他一回,怎么这回他想也不想又答应下来,难道就不疑有诈?
红罗一抬眸,见福康安脸上神色与声音一般轻柔,心不禁剧跳一下,莫名一阵心慌耳热,眼神急急逃开,低声道:“我有些累了。”
福康安一双幽黑深眸测视红罗半垂侧颜,半晌才道:“那你且歇着。”
说完背转身,走出了红罗的营帐。红罗盯着他挺拔的背影,暗自舒了口气。
待福康安离开后,红罗猛然醒起,早前在操场之上,情急之下,福康安首次对自己直呼其名,适才在帐外呼唤自己时,也再没有加上姑娘二字,原来今日在不经意间,他已改了对自己的称呼。
不知怎地,红罗忽觉自己的心有些异样,似是有什么将它搅得乱了,可她心头又一片茫然,理不清那究竟是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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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酉时,红罗准时去到营地后边的草地,见已有两名兵卒牵了两匹马在相候,福康安却未见人影。
红罗走近一看,那两匹马一为栗色一为棕色,栗色那匹高大健美,四肢健壮,自有一股王者气度。棕色那匹则体型稍稍纤细,四肢修长,体态亦甚优美。红罗的眼光一下就受那匹栗马所引,不自觉向它靠近。
那匹栗马觉出有人近身,立即机警地昂起头来,神态十分倨傲,红罗见了心中更是爱慕,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它那一身油亮顺滑的栗毛,谁知手还没触到马身,那马却陡地高高扬起前蹄,咧嘴一声嘶鸣,立时把毫无防备的红罗惊得向后退了一大步。那牵马的士兵急忙伸手拍了拍它的劲部,以示安抚。
正在此时,红罗忽地听到福康安染着笑意的声音滑进耳中:“它叫暴影,性子很烈,不让人轻易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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