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转眸之间也发现了正往这边探望的红罗,想她或许正在等着自己,他旋即一个转身,向她而去。
红罗立于原地,眼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穆敏,心眼忽地悬起。
眼前的穆敏面色虽是惟悴,却平静,眼眶微微发红,显是刚刚哭过,可那双星目却烁亮平和,再想想刚才他那有些凝重的步伐,她那颗忽上忽下的心猛地一阵紧缩。
穆敏轻轻开口,如淡风拂面:“以后我不能再在这宫中出入了,你往后在宫中更要多加小心!”他的声音淳正清和,仍像之前那般事事为人设想。
红罗心头微涩,眼睑垂下,心中悲亦有之,喜亦有之。穆敏这个决择看似意外,其实亦在情理之中。红罗瞧得出,他对这个决择安之若素。就凭这一点,她其实应为他感到高兴。可想想一夕之间,这个人中龙凤已前程尽失,心里总是难免悲挫。无论如何,对穆敏而言,这个从心所欲的选择代价实是过于高昂了。
“你日后有何打算?”红罗吸了口气后抬眸关心问道。
穆敏面上似是起了些笑容,像是苦涩又像是有些解脱,叹了一声后道:“我们家还有些田产,这些年我都没功夫顾及,如今正好可以亲身打理了!以后闲余时间多了,也正好多读读书!这些年俗务太多,都耽搁了!”想是前两****亦把前路思尽了。
红罗浅笑着颌首。然后又轻轻道:“赶紧去告诉颜雪吧!”
颜雪这两个字让穆敏静和的面色稍稍起了些变化,随之用力点了点头。他冲红罗再淡和笑笑,转身离去。
穆敏的背影在红罗眼中越来越小,最后全然消失,她的心,沉甸甸的。
“别难过!皇上如今正在盛怒之中,才会这样狠心,待以后事情缓下,说不定会有转机的!”福康安低醇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红罗稍惊了一下,不知他何时到了身边。
红罗转向福康安,想说话,嗓子却似被什么梗住。
看红罗清妍玉容皆是恻然,福康安不禁微叹了口气。
而瞧着福康安沉静的俊颜,红罗那颗喜忧参半的心却是稍稍好过了些。毕意福康安与乾隆亲近非常,他对乾隆的心思最是清楚,他既能这么说,兴许穆敏的事情就仍不致绝望。
之后几日,红罗到养心殿侍讲时,明显觉出乾隆心绪不佳,想是穆敏之事委实让他气得不轻。红罗留了个心眼,刻意讨他欢心,暗盼他尽快把气生完,这样说不准哪天他一高兴就会回心转意了。
那日之后,红罗再也没在宫中见过穆敏。那些天,无论是在飞翠苑还是走在宫中,穆敏的影子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这皇宫之中似乎处处仍留着那他润物无声的笑容,没有他的皇宫,总让人怅然若失。
————
这样大致过了十日,这一日福康安正在军机处处理公务,忽然小满子急冲冲来宣他立即见驾。
他到得养心殿时,见乾隆脸色焦沉,两眉忧蹙,一旁恭谨侍立的嘉亲王与和珅面上也深沉凝重,如承大事。福康安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凛。
他刚行完礼,乾隆就拿起案上的一个折子对他焦声道:“福康安,你且看看这个折子!”
侧立一旁的王进忠立时走上前躬身从乾隆手中接过折子,走至福康安面前递了过去。福康安双手接过折子后,将它打开,粗粗一览,即眉头紧蹙。这份八百里加急公文让他醒觉自己在京城的安适日子行将告结。
“贵州苗石柳邓、湖南苗吴半生、石三保等苗逆打着‘驱逐客民,夺还苗地’的名头犯上作乱,如今祸乱已漫至湖南、贵州和四川三地,毗连甚广,当地守军已然抵御不住,若再不尽快剿灭这股逆匪,只怕局面将更是不可收拾!”
乾隆苍老的声音又怒又急,话至最后已有些气促,此时的乾隆便宛如一头雄威大发的老虎,虽已老态尽显,那股凌厉气势却仍不容小觑。
福康安用力合上折子,毫不迟疑向乾隆欠了欠身,凛然请战:“皇上,臣愿领兵前往苗地讨逆!”
福康安的话音一落,乾隆焦怒的神色骤然缓下,似是服下一颗定心丸。
幸而有这个不是骨肉却胜似骨肉的好儿子,二十年来与自己休戚与共,这些年战事频生,若非得他南征北战,靖安四方,自己前半生辛苦创下的这盛世基业恐将难以为继,“十全”美名亦付之东流。这么多年他从未叫自己失望过,也不枉这么多年对他的百般疼爱了!
和珅辩察乾隆面色,心里一阵不是滋味,眼中嫉恨暗滋,暗地已是一番咬牙切齿。
无论自己在皇上面前怎样鞍前马后、着意奉承,眷注恩渥却始终远远不及这福康安!且不说他能征善战,是皇上心目中最为倚重的第一能臣;仅就他和皇上的情分,恐怕就连那些皇子都要心生醋意。皇上从不掩饰对福康安异乎寻常的钟爱,在吊唁傅恒题下的那首悼亡诗中,竟云“平生忠勇家声继,汝子吾儿定教培”,这般公开称福康安为“吾儿”,难怪民间有人要传这福康安是龙种,若然他果真是个龙种,恐怕那皇位就不作第二人之想了!
和珅心中虽是愤恨,面上却半分不露,反而对着乾隆挤出一脸逢迎悦笑:“皇上洪福齐天,有福公爷挂帅出征,那一群乌合乱兵当不足虑,相信苗区之乱很快就可平定!”
嘉亲王也附和着点头:“正是!皇阿玛请宽心!”
“苗人彪悍,又占地利,既能让当地守军都支撑不住,仅此一点就不能掉以轻心!”乾隆老眼警示地掠了和珅与嘉亲王一下,这两人非行伍出身,不尽知兵事凶险,易把疆场御敌想得过于轻巧。
福康安谨慎的颌了颌首,目光炯炯地向乾隆禀道:“臣当小心应敌!”
乾隆心中安慰,脸上更是见缓:“好!福康安,即日起你全力备战,尽快向南方发兵!朕即发文给四川总督和琳,令其到时与你合兵!永琰、和珅,如今剿灭苗区逆匪乃朝中首要之务,你二人协同各部亦要全力配合福康安准备出兵事宜!若有哪个耽误军机,严惩不贷!”后面一句乾隆加重语气,掷地有声。
——————
谢谢推荐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