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春节,屈小依将她的儿子屈曦带回家,这是她与涂冰结婚十二年以来,首次让涂冰来感受她们母子那份亲情,当然,都没有挑明。这年,屈小依的大姐屈小珍意外怀孕了,这对这个家来说是天大的喜讯,特别是姐夫杜豪,欣喜若狂,屈小依很明智地明白,自己的孩子应该回到自己身边,这对谁都有好处,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小曦,他已十三岁,对什么事似懂非懂,还处在朦胧之中。她想等时机成熟时让自己的母亲告诉小曦,这样儿子能接受。
身为副市长的屈小依,节日里家里门庭若市,涂冰过去最喜欢这种感觉,尽显着他们的荣华,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这种感觉了,他领着屈小曦到最安静的书房下棋,已经不想再见任何人。
“姨夫,我妈经常说让我向你学习,说你是研究生,研究生是不是学习都是尖子?”
屈小曦好奇地问涂冰,涂冰望着这孩子那天真样,想起另一个世界里也躺着自己的孩子,这对他何等不公平。他想起了那个阴森森的墓地,儿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躺着,神秘的沉默笼罩着四周,他那么弱小,他害怕吗?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墓穴,屈曦的问话打断了他,他极不情愿地看着他,情绪随着表情转化,对面前的孩子产生极强烈的兴趣,这孩子怎么也象顺顺?他越看越象,任思绪漫游在这里与墓地之间,搞不清楚自己是身处家里还是身处墓地,可他分明看到顺顺在看着他笑,在对他说话,这是怎么会儿事?难道他真是顺顺?顺顺没这么大,是不是自己老了,顺顺也长大了?他已不知今昔是何年。
“姨父,你说什么?谁是顺顺?”
他听到真有人在叫顺顺,灵魂迅速被鼓动,难道顺顺没死?他在寻找着,可是那女人狰狞的面孔在他面前晃动,让他再次胆怯,他看到窗外阳光照着,这女人不是幽灵,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一个制约着他行动和思想的人,她永远抓住他的灵魂不让他安宁。
“涂冰,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把小曦吓着了,他不是顺顺,他是小曦。”屈小依刚送走客人来到房,她听到涂冰在对小曦叫顺顺,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哦!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对吗?”
他不敢确定地看着屈小依,灵魂还在游荡着。
屈小依站在他身边,被他的举动吓坏,平时涂冰不怎么去书房,那是屈小依的天地,可今天是大年初一,拜访的人太多,涂冰回来后身体一直都不好,她明白个中原由,就随他的,她对他已无所谓,他已没有良知,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这个家走动,来证实自己还有一个丈夫,现在这个男人竟漂浮起来,好似离开身处的环境,他对她从没如此说话直爽,直言不讳。屈小依迅速看一眼儿子,那孩子瞪着那双惊奇的眼睛,来回穿梭于这一对夫妻之间,不明为何。
“涂冰,今天是初一,中午我们去妈家吃饭,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全家今天都在那聚,下午我们回老家看父母,行吧,现在都十一点,我们该走了,姐夫还等着与你下棋。”
她将涂冰从躺椅上扶起,用手拍打一下他的外衣,就如把他的灵魂从另一个地方拽回,他的确很听话地在屈小依的温存里找到知觉,不再说话,跟着她上了车,屈小依看着迷惑的儿子,她想:现在不能让涂冰对他说,那会伤害他,他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不象这时的涂冰,连一点思维和意识都失去,这男人太可悲,难道那女人的诱惑力真那么大?还是那孩子的死真的触及到他灵魂深处?不管怎样,都不能再让他在儿子面前多说一句话,她要让儿子顺理成章地回到她身边,她不会象涂冰那样在失去后才知道他的珍贵,她曾给过他机会,让他对她和盘托出,她会接受那个孩子,可他失去了机会,他把他的仕途看的竟超过他的儿子,现在,他应该受到良心的惩罚,可她不能让他即将失去理智的心来蹂躏伤及自己的儿子。
在市委家属院里,今天最热闹的就数屈小依的家,姐姐、哥哥两家人都在,不同往年的是,姐夫的全家人也来了,不言而喻是为了庆贺姐姐怀孕,另一个原因还没有公开化,就是屈小依的妈妈要把孩子从屈小珍手中再交还给屈小依,就象十三年前那样。
午饭后,屈小依的母亲将外孙屈曦单独带到她的卧室,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只有涂冰仍在迷糊着,精神还在荡漾之中,屈小依的家人也明显看到他的情绪已游荡在了虚幻之间,他们不想打破他那似是而非的幻觉,任他去吧,他现在在这个家已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他没有给这个家族增添光彩,却让他们蒙受着耻辱,他们的宽容大度已经对他很包容,每个人还是对他那么彬彬有礼,这个家族是个很有历史、很有名气、很有气度的家族,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了这个家族不可逆转的力量,他充其量是这个家族的牺牲品。
屈小曦打开外婆卧室的门,他继承了姨夫坚韧不拔的性格,也延续了舅舅的机智沉稳。他没说话,只是脸上很多泪水。除了涂冰还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电视,他不是在看电视,他早已不知游荡到何处。其余的人都把目光转到屈曦脸上,屈小依特别紧张,她快步来到小儿子面前,想拥抱住他,他看到她走来,向后退着,然后避开她,来到屈小珍面前,紧紧地抱住:“妈,我哪也不去,她不是我妈……。”放声痛哭起来。
看着儿子悲伤的身影,看着涂冰冷漠的表情,屈小依难以支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什么,这么多年,她是那么尽职尽责地来维护这个家族的尊严,为了儿子她拼命地工作,为了能拯救涂冰的灵魂,她精心地安排着他的生活,她所作的一切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她最终没有得到他们。
初一过去才几天,涂冰终日沉默寡言,精神越来越游历与晃荡和不安的幻境里,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晚上,经过诊断后的他,被抛掷到了市里最大的精神病院,他将在那里接受三个月的治疗,屈小依也拒绝任何来访,独自出去做短期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