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凛冽,渐渐地飘起雪花,雪花打在苏娜脸上迅速融化,可她心灵的创伤却不能像这雪花很快融化掉,她突然想起《白毛女》中那场景,也是北风吹,雪花飘,时代不同可遭遇却相似,她就像白毛女,被当代的“黄师仁”看上而逃不过悲惨的命运。她忍不住打个寒颤,裹紧衣服,骑着自行车慢慢地在大路上行驶,泪水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在想丈夫,想他们俩个从结婚到现在的幸福生活,从丈夫出事后,尽管他们的生活比从前艰辛百倍,可他们的爱情让他们彼此鼓励走到今天,可是现在,她将如何去面对他的丈夫,他是那样地坦荡,用整个心在爱她,他们俩个曾商定等有一天他要专门为她而谱曲,使她成为这个城市最耀眼的歌星,而今她已背叛他,她再也无法面对自己丈夫那双坦诚的眼睛。苏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她索性推着车子在街上走,街上行人极少,满街的灯火辉煌让她知道新年的到来,而她的心里一点春意都没有,是那么寒冷。她能听到许多家庭传来欢天喜地的笑声,今天是农历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户户都在团圆,而她,为了能让家庭过上更舒适的生活,独自一人来承受痛苦,还有比痛苦更大的侮辱。苏娜推着车子,在快到家时她又掉转方向,没有直接回家,索性骑上车子,来到小时候经常去的河边。这里很清静,远离闹市,特别是在新年临近的现在,每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迎接新年的来临,有谁还有心思来到这没有人烟、阴森可怕的地方?苏娜平时很胆小,今晚,壮着酒胆,和着心寒,她想来这里对着无源无尽的河水诉说,它是无声的,它能理解她的无助,能用它潺潺的流动来冲刷掉她内心的创伤与痛苦。冬天的河边寒风格外刺骨,雪花毫无遮掩像鞭子在抽打她,每一片都触动她身心的每个位置。这里寂静的让苏娜置身到另一个世界,她原来的我在此刻又重新回到她的肉体里,她开始欣慰起来,这是她和丈夫经常来的地方,站在那棵经常坐的大树底下,过去坐的树藤也被雪花遮盖,整个一棵大树,连一片叶子也没有,细小的枝条被慢慢堆积的雪花压服着,它在顽强地支撑,不肯让自己脱离整个大树的爱抚,孤苦零丁地从空中降落到大地,它始终都要依靠整个树的力量,因为它没有根,它依附在那棵大树的根上,今生今世就要靠这棵大树来生存,还能有什么奢望?苏娜用力跳起来,打掉那枝条上的雪,她不忍心让它那么忍辱负重,很快,它就恢复自由,自在地摆动它细小而瘦弱的身躯,它毕竟又自由了,自己呢?自然界的力量与人的力量相比不相上下,四季的轮换使这棵古老的大树无可奈何地花开花落,它与苏娜一样毫无选择,它却比苏娜幸福,它的根环绕着很多树藤,使它不断壮大,苏娜,就像那无数的藤,竭力来延伸自己免得让年老的树遭受打击。由于严寒,河面上已结上薄薄的冰,没有往日的潺潺流动,她蹲在河边,任泪水打在薄薄的冰上,那泪水是热的,竟把冰给融化了,水从薄冰里钻出来,看着苏娜,它们对苏娜是很有感情的,只有苏娜能理解水的潺潺流动,也只有水能懂得苏娜泪水里的苦衷,它们是相依为命的。苏娜想起小时候只要有什么伤心的事她就来到这河边,一个人坐在这里哭泣,那时她很羡慕那些有父母的孩子,特别是有的同学嫉妒她学习好,总在她面前挖苦她说她的爸爸是个坏东西,她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她没有问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至今她记忆犹新的是妈妈告诉她和弟妹爸爸走了,是为了生意,然后小姨告诉她爸爸与一个小他十多岁的未婚女人去武汉开拓他们的感情和生意市场,她和妈妈一样被最爱的人抛弃,倔强的妈妈始终没在弟妹和她面前再提起她的父亲,而她那负心的父亲再也没有进这个家,不过妈妈还是很留恋父亲,她在儿子和女儿考大学时坚决让他们报考武汉,在妈妈的心目中父亲还是爱她和孩子,他只是出去做生意,她的意识里始终都这么认为,可怜的妈妈不敢正视现实给她带来的伤害,妈妈的宽容也让她不会记恨爸爸对全家的过失。苏娜想起父母时更多的是回想幼年,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她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在学校算得上才貌双全,那时她向往有一天自己能上大学,然后找一个好工作来报答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后来,所有的梦想和理想都破灭,理想破灭后她的生活也完全没有沿着她梦想的轨迹,而是越发艰难。她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整个世界都沉静了,只有她还在这里走动,她不想回家,只想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她想起上初中时看过巴基斯坦一个电影,有一首歌至今还记得:“在世人的眼中,我是个不贞洁的女人,我错就错在我没有任何过错,错就错在自己的软弱……”那上面的女主人翁命运和自己是何等相似,她因贫穷而被富豪子弟占为己有,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免遭那纨绔子弟的迫害,她不得不和他结合,那时她曾为那个感情执着的女人流下同情的眼泪。而现在,这个悲剧却在自己身上演绎。她站起来,站到河边,望着那一片银装素裹的远方,往日的碧绿也被雪花装点起来,多么洁白的世界,可在那洁白的里面却又包裹着那么多易变的、扭曲的人心,她想离开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她想让河水载着她流向远方,流向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当我置身在空旷的原野,才知道天是那样广,我想让它把我熔化,可它不接纳我,可能我的生命还没到尽数,就这样游游荡荡在天地之间,我想让它们把我带走,带走我吧,不要再折磨我,让我身心俱焚。”苏娜对着那种空阔说着,她的回声不停地回旋在这天地之间,她就这样让灵魂来回漂流着、犹豫着,最终,女儿那天真的笑容,妈妈那饱经风霜的面孔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怎能抛弃她们呢,她可是她们的精神支柱啊!
苏娜扔掉那粉碎性的欲望,再回到现实,又骑上自行车继续上路,她内心很矛盾,不知道如何去向丈夫诉说,她能说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去让丈夫在体验生活艰辛的同时再让他承担失去自尊的心灵磨难。不,不能让丈夫知道,他现在还非常脆弱,他的精神本来就很脆弱,让他知道他会彻底崩溃的。苏娜的良心在受着煎熬,她一方面憎恨自己,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在找种种借口,为的是让自己的良心能得到一丝安宁。谁让自己生在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家庭,嫁给一个完全失去行动的丈夫,如果当初嫁给那个局长的儿子,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点后悔,“贫贱夫妻百事哀”,她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想到这,她不再为自己的行为自责,这时她的心里滋生出一个念头,她要报复这个男人,这个毁掉她理想和梦的男人,她要紧紧地抓住他,让他的一生也不得安宁。想到这她突然释然,好像得到一种精神上的解脱,对着天空开怀大笑,伴着泪水,洗刷着心中的愧疚,她知道从此她将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十分让她陌生的世界,没有光明、没有快乐,有的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肮脏交易,是麻木的情欲和赤裸裸的肉体结合,这原本就是动物的本能,她和涂冰也仅仅是两个融入一体的高级动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