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宁向太医要了方子抓好药,火速命人熬好后,端着药站在门口,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咿呀。”这时,门却打开了,却是胤祥在里屋听到外头有动静却不见有人进去,心中疑虑,开门见是纭宁,先是松了口气般地垮了下来,再是看到她手中的药,侧目哑着声道:“进去吧。”
纭宁见胤祥眼角、脸颊似乎有泪痕,不禁软下心轻声道:“姑爷,您也受累了许久,洗把脸歇会儿吧!”胤祥看了她一眼,道:“她没醒过来,我又如何歇得了。我去梳洗梳洗,你进去吧。”纭宁欲再劝慰,可胤祥早已越过她往书房那边去了。
纭宁晃过神,见一个侍女打头而来,便唤了过来吩咐道:“你去把小福子找来,就说十三爷在书房等着伺候!”侍女嚅嗫道:“敢问姑娘,小福子公公如今身在何处……”
纭宁一听,可谓是恨铁不成钢啊!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掀手打在侍女的手臂上,“我知道我还让你去找啊?你在哪服侍的!”侍女一吓,她知道这是十三福晋的陪嫁丫鬟,而十三福晋自从嫁入府里就一直是专房之宠,她哪里敢惹纭宁,只得跪伏在地连连求饶。
“行了,你在哪当差的?”纭宁见她如此,也不忍再狠下心责备。“回姑娘,奴才在前厅打杂!”打杂的。那就不是后边那两位夫人的,那便算了。“你快去找吧,待会儿爷怪罪下来,有你好受!”侍女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战战兢兢地快步走出纭宁的视线。
关上门,纭宁端着药放在桌上,手一探,在外头这么一折腾,这热乎乎的药也凉了,何况她家小姐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过来,遂又折出去,命人温过。
里屋的炭一暗一红地燃着,温玉的衣裳早已换过,却越发显得单薄,清亮的蓝让她看上去更如琉璃般透明。
青烟缭绕,温玉用手不断地在前挥开缭绕在眼前的青烟,忽然听到有个女子伏在前方哭泣,眼前的场景也变成了紫禁城内的千层梯,只见女子整个人伏在千层梯上,双肩微颤,依稀听到女子不断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姑娘?你为何哭泣?”温玉上前将手覆在她轻颤的肩上,轻声问道。“如何能不哭泣?他如今被下令拘禁,而我只能在府里干巴巴地等着!留着这两条废腿不能跑不能跳!就连阻止我也做不到!”拘禁?难道是八福晋?现在是雍正登基那时么?
可为什么声音如此熟悉呢?“他说过,再也不会离开我的,再也不会!他说他会做我的腿,他会抱着我,背着我过这辈子!他怎能言而无信!这一关,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声音越来越悠远。
温玉甚至来不及问她到底是谁,那个人已慢慢由近至远,从清晰变得模糊,而最后,她转过头来,青烟再次缭绕,温玉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却只听到,她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太子!你害死我的妹妹,又连伤我的男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定让你后悔!”
太子?她到底是谁!她的妹妹又是谁?温玉脑海中快速翻阅起‘人事档案薄’,到底哪个嫔妃福晋有妹妹?!到底谁!
青烟再次消失,“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温玉还没看到青烟散开后的情景,便先听到了瓷器激烈摔裂的声音。情景清晰过来,温玉却只能看到他们身上的服饰,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就像自己高度近视了一般。
试着往前走几步,刚站定,位于上方的明黄身影便掷地有声地骂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般毫无血性!毫无良知!狼心狗肺的逆子!咳!”那人猛地身影一晃,下方的湖蓝色身影见状,身形一动似是想上前搀扶,欲搀扶的手势还未放下,明黄身影又继续道:
“竟敢,在江南一带散步太子的谣言!欲除之而后快,让百姓在茶余饭后议论当朝太子!你是何居心!就算你狼子野心觊觎太子之位!但如今的太子也是你的手足兄弟啊!你于心何忍!”
又是一个转换,秋叶纷飞,只剩下寂寥的湖蓝身影矗立在简陋的小屋旁,左手为酒,右手只是最为简陋常见的树枝,而地上,是赫然两个大字——温玉。
“胤祥!”温玉一挣,流着冷汗从梦中醒了过来,双手揪紧被子不断地喘气,似乎是在外头跑了一圈一般。下一瞬,只觉力不从心,比起梦中还能随时震撼不解抒发内心的感情,现在,只要她一个眨眼,她都觉得疲乏万分。
若她没有想错,刚才梦到的,是她差点忘得一干二净的变数。胤祥的变数。
温玉再次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一本翻开的清史,“四十七年九月,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圈禁……十一月,上违和,皇三子同世宗皇帝、五皇子、八皇子、皇太子开释。”
而再者,便可能是传说中毫无史料记载其真实性的养蜂夹道拘禁。难道,那个女人是自己?而另外两个人,就再清晰不过了,一个,是康熙;一个,是胤祥。
“小姐!”纭宁端着热好的药进屋,便看到了正准备起身的温玉。放下药奔上前,“小姐!千万别乱动,太医刚给您手脚上的冻疮上了药,还不能动弹。”温玉闻言,下意识往下看,腿……
“小姐?”这是怎么了?她家小姐怎么怪怪的?“没有……没有了!”温玉猛地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裙子,在纭宁毫无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狠狠的捶打起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纭宁!小姐!你不要吓唬我!来人!来人!”纭宁抓住温玉的手,把温玉死死抓在怀里,边朝外头喊道。怎么会没有知觉!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真的会像梦里那样,连最后的挣扎也做不出么!
“放开我!啊……”温玉使劲全身仅有的那么一丁点的力气推开纭宁,却因是在床沿,这么一推她没有了依偎,一个力不从心便从床上直接栽向脚踏与地上,后脑勺先是剧烈一震,眼前便开始模糊,紧接着便是腰上无尽的疼痛,她现在是上身在地下身仍在床上,腰搁在床沿只觉酸痛无比。
“哟!福晋!”小图子打头听见呼救跑了进来,看到温玉的惨状先是一吓,再奔上前搀扶。纭宁也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淌着眼泪就朝温玉奔了过去。
回到床上,温玉只能干瞪着眼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小姐,别担心,太医说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安心调养几年便可恢复过来!您别伤心了!”
“几年?”半年?三个月?这她能忍,她能挨。若是三年五年,她宁愿早点去见阎王。“福晋,您甭管几年,安心调养按太医说的做,能多久时间才痊愈!这是立马见效的事!您就别放心头上惦记着了,伤心伤神啊!”
小图子好生劝慰着,纭宁赞誉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转过话梢,“是啊小姐!若是安心调养能有几年?这几年又有什么难捱的?若是怕闲的无聊,有小格格这么个折腾鬼在,日子又怎么会过不去呢?”
“玉儿!”劝慰间,胤祥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温玉见状先是一惊,而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胤祥把她揽入怀里,温玉呜咽道:“就算有孩子我又怎么过每一个没有怀抱的夜晚!前几个晚上纳兰云鸢一直来找我!说是我害死的她!是我害死的她!我是个废人!几年仍旧是个废人!”
胤祥闻言心下一痛,“不会的,她不敢来找你,就算她来了也有我挡着,玉儿不要胡说了,乖!听话!”像以前一样,胤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
纭宁和小图子对视一眼,无声退下,把这温暖的时刻留给这两个人。
“没有胡说,纭宁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若是可以治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可是她却陪着小图子一块儿安慰我,安慰?这不就是代表我没希望了么?”眼中的一点神采也跟着熄灭,目光溃散没有焦距。
“就算十年,二十年我也陪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就算死,也得你先死!”温玉听着他前面的话语不禁酸起了鼻子,而后又一个愣神,抬头看他,胤祥的眼眶里折射出一样的光彩,“这样,我才能亲自为你操办一切的事物,确保你安心歇息了,我再心安理得下去陪你!绝不苟活!”
眼波流转间,温玉破涕莞尔一笑:“得君这般,此生足矣!”再次埋入他怀里,又道:“十年,二十年,我也该老了。”
“你老了,那我便更老了,保不准我还比你先去呢!”胤祥调侃道。温玉往他腰上一掐,胤祥吃痛,道:“所以你也别提老了!”温玉笑道:“再也不提便能不老,那便不提了!”
“可正所谓女微悦己者容,玉儿,看来你是不够喜欢我才这般披头散发。”胤祥道,温玉斜睨他一眼,道:“年老色衰,是女子最不想见到的,如今不打扮,是不想让你在心中把我定义成那般美艳无双的女子,等我年老色衰后,你再看我便会嫌弃,自会去外头风流。我见老了便打扮,这样在你心中我便一直没有变化,仍旧像以前你喜欢我那样,不是甚好?”
胤祥闻言,笑道:“娘子所言极是!那么娘子可打算喝药?”温玉皱了皱鼻子,感觉鼻子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胤祥早已拽了她放置在桌上的绢帕替她拭了拭鼻涕,温玉转笑:“是该喝药了!”
胤祥端过药给她,她却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了然地连连点头,“是,是!”拿起勺子,自己尝了口,入口只觉甘苦,倒还热乎着。看胤祥憋苦的样子,温玉刻意鄙视一眼,豪迈地抢过药,仰头灌下,入口极苦!却又滚烫!只苦着脸咽下一半,另一半尽数反吐了出来!
胤祥见状,焦急着给她擦了擦嘴,边责怪:“还是这么猴急,爱逞能!”温玉咳了咳,又拿过他手上的绢帕扔向他,胤祥抓下绢帕,掀开被子看了看她周身,幸好,没被药泼着。
“来人!”见胤祥往外叫人,温玉笑着拌了句,“你越来越像我额娘了!”惹得胤祥一个转头就把她的脸拧成个麻花……
纭宁收拾完,却见温玉又睡了过去,怕是和胤祥玩疯了,胤祥替温玉掖好被子,笑着吻了吻她的嘴角,又怜爱地抚了抚她的眉毛,纭宁一个激灵闪身出了房间,怕这些天又得和以前一样早晚避讳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