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当我们抱怨平庸,追逐疯狂的时候,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其实最平庸的生活才是疯狂?
靳靳当晚就带着自己可怜的行李和好不容易赚的5000欧元,和她万分痛恨的天哥一起拦了一辆车,向巴黎的方向驶去。靳靳告诉我,她就像个盲人一样,完全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把自己交给了天哥,任由他裹挟着,向未知的前方逃去。
天亮的时候,他们跳下车来到了一个汽车旅馆,为了省钱和彼此照应,他们俩个只要了一个房间。当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靳靳时,她笑了:“两个逃命的人,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想法,更没那么多力气。”
的确,他们还没来得及睡到天亮,就被破门而入的声音惊醒。
“我不知道当时有多少枪顶着自己的脑袋,”靳靳看着外面的初阳,仿佛再说经年弥忘的事情般冷静:“当时我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哭都忘了。天哥一直再用法语向他们哀求,我抖得像抹布一样看着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是贩毒的,天哥似乎藏了卖毒品的钱。那时候,那帮人已经把我的钱都抢走了,但还是不够,他们想肉偿。”
“肉偿?!”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说出口时却都明白了。
靳靳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吗,我对巴黎感觉最深的就是那些街边站着的女人,很便宜,甚至廉价。我刚去的时候外国女人多,后来慢慢有了黄皮肤的亚裔。”
听到这些,我心里很难受,一种反胃的感觉慢慢往上涌,她是靳靳,是我那么喜欢那么珍贵的女孩儿,不是街边随便一个女人。
“天哥没有答应,”靳靳脸上浮起个一个虚幻的笑容:“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那些人,至少那些人没有拉我出去,呵呵,他们相信了他,但是,他却出卖了我。”
……
天哥的左眼青着,嘴角破了,他将穿着的那件滚满了土的皮夹克仔细拍了拍,搭到了靳靳身上:“靳靳,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可是现在我们没办法了……”他叹了口气,神情十分狼狈:“要是不给他们那些钱,咱们俩都活不了!你不是还要救你爸爸吗?”
“你闭嘴!”靳靳苍白的像鬼一样,她两个眼睛直瞪着前方,没有一点儿表情。
天哥看了看坐在他俩正对面的那个北欧男子,咽了口干沫,又说道:“靳靳,其实……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是那么回事儿,你不是说并不讨厌王先生吗?只要过了今晚,咱们就可以回巴黎了,我保证巴黎没人会知道……对了,你爸的钱我给你筹!以后你在巴黎的生活我都负责了!过年的时候,你可以把你妈接来陪你,我出……”
“啪”的一个巴掌落在天哥脸上,靳靳已经跳了起来,她抖着嗓子对着天哥说道:“这辈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去死吧,滚得远远的!”
天哥眸子颤了下,点头道:“好,我滚的远远的。”
靳靳拨通王先生的电话时,王先生的声音依旧温和礼貌,带着文明世界的所有优雅与尊贵:“靳靳小姐,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您打电话,我有两张PalaisNikaia的票,想邀请您陪我一起去听歌剧,但又害怕您嫌歌舞太无聊。”
靳靳听着,仿佛王先生再说着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等他说完,然后咬牙问道:“王先生,我……我……”
王先生有些急切地问道:“靳靳,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天哥捅了捅靳靳,这时,一旁那个北欧男人又掏出了枪,抵住天哥的头,皱眉盯着靳靳。
靳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闭上眼,咽下喉咙里的酸涩,直接说道:“你还要我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先生才开口:“要。”
靳靳“嗯”了一声。
王先生说道:“普罗旺斯大酒店1401,我们12点见。”
靳靳挂断了电话,天哥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谢谢你!”
尼斯是天堂,但只是有钱人和名流的天堂。靳靳的衣服很狼狈,天哥先带着她到百货公司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在大厅里,靳靳一直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一样。直到走到Givenchy,她一眼看见了挂在橱窗里的一件就像《龙凤配》中的奥黛丽赫本所穿的黑色鸡尾酒裙,她大步走了上去。
带着白手套的服务生有些不是很情愿地看着靳靳,这件灰色标牌的衣裙明显价值不菲,但靳靳态度很是坚决。天哥看了看靳靳瘦削的后背,咬牙掏出信用卡,拍在柜台上,用法语说到:“我要了。”
普罗旺斯大酒店从来不乏豪门名流,但当靳靳这样美丽又高贵的东方面孔走进来时,大家还是给与了相当的瞩目。她很瘦,黑色鸡尾酒裙将她的瘦弱衬托的如公主一般纤细柔美,她的头发如一团弥漫着浮蘼之气的海藻,蓬松又恣肆,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尖细的鞋跟每一次踏在地水面一样地板上,都会荡漾出一层玻璃碎裂般颤抖的华声。靳靳的美年轻却颓废、坚强却脆弱、令人痴迷却又绝望。
天哥跟在她身后,一直默默无声地走着。送进电梯时,天哥站在门口久久看着靳靳。靳靳脸上没有化一点儿妆,年轻的肌肤干净通透。
服务生似乎有些拿捏不住这位年轻的先生是否要进电梯,等了会儿,靳靳面无表情地吩咐道:“14层,谢谢。”
电梯关闭的一瞬间,天哥突然撑住门边,对靳靳说了句:“对不起!”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靳靳甚至开始抽泣,她难过极了,她恨天哥,恨赵志勇,甚至恨妈妈将她送到了这里!按照她的成绩,考入清华、北大应该不成问题,她完全可以作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而不是现在这样,为了钱出卖自己。
14层到了。靳靳还在哭,服务生体贴地递给她一条手绢,靳靳站在电梯里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了出来。厚重的丝绒地毯上,干净地没有一点儿尘埃,靳靳走在上面,优美地仿佛《罗马假日》里美丽的公主一般。
她走到1401门前,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