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勒打出的每一个球都带有强劲的旋转,即使是在正手位莎拉也很难接到。戴勒是很优秀的网球运动员,但绝对不是一个够格的教练,不过莎拉也算不上是学员。
很明显莎拉并没有遗传到妈妈的优点,“辩手阿斯特韦尔”在年轻的时候绝对可以和戴勒抗衡,即使是现在她也毫不逊色。认识阿斯特韦尔的人都很清楚,如果哪一天阿斯特韦尔忽然找到你并且提议去旅游,那一定要选择拒绝,否则将会是煎熬,将会经历一场难忘又痛苦的美梦。安格斯叔叔的评价精彩准确:和阿斯特韦尔旅行半个月等于在健身房里坚持半年。
旅行记录很简单,阿斯特韦尔的旅伴会看到她一直在走路,一直在走路。去年圣诞节,旅行的第一天还没有结束莎拉的脚就已经被磨出了水泡,妈妈一直在那条非常拥挤步行街上来回穿梭,整整十五个小时都没有停下来。
“嘿,莎拉!专心打球好吗?”
每次和戴勒打球,她都会把这句话重复很多次。这一个球莎拉又没有接到,直接从她的球拍旁边飞走了。莎拉感到失望,她把球拍扔在地上。
“莎拉?你要去哪里?”
莎拉没有说话,她在球场旁边的熟料椅上坐下。
“莎拉?”
戴勒跟着跑过来,她手上还拿着球拍。
虽然莎拉和戴勒来自同一片陆地,但她们对竞技的看法差异很大。戴勒是强者,但她不是职业选手,她喜欢看那些被媒体炒作利用的新闻并且说服自己去相信它们。很多人都说戴勒缺乏探索精神,但她不是侦探也不是科学家,留着探索精神有什么作用呢?去写一本类似《苏菲的世界》那样的哲学小说吗?莎拉排斥竞技,因为世界上很少有谁会爱上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即使可以爱上,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受到外力压迫。莎拉只知道没有几个球星的职业生涯可以一帆风顺,无论剧情多么伟大感人,他们依然是在利益和感情之间寻求权衡,学会去爱和被爱,经历更多次信任和背叛,把控各种诱惑和冲动。
“戴勒,我累了。”
“喝饮料吗?”
莎拉摇摇头,“给我说说科菲好吗?”
“科菲?科菲怎么了?”
“我感觉她最近心情不好。昨天下午她好像很生气,刚才我听到她还在抱怨不停。”
“听说她的数学习题册不见了。”
“习题册?”
戴勒的声音很平和,“她说习题册一直放在抽屉里,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昨天下午她在教室里找了很久,讲台底下都看过了。”
“是恶作剧?”
“科菲很喜欢搞恶作剧,或许有人报复她。”
“通过偷习题册?”莎拉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方法,我还以为她会感到高兴。你见过她认真做习题册吗?”
“哈哈!这是实话。”
莎拉想了想,不过这次她没有犹豫,“周六晚上你有空吗?”
“或许去露营,不过还没有决定。”
“去参加彼得的晚会好吗?”
“我周六晚上没空。”
“嘿!”莎拉拍打她的肩膀,“彼得让我邀请你参加!”
“我讨厌在花园里举办晚会,那样感觉很傻!想想吧,假如我把蛋糕扔到天上后果会怎样呢?你认为彼得很乐意花一整天时间来打扫花园吗?你应该建议他把晚会地点选在沙滩上,那样才可以足够疯狂。”
“如果你想在沙滩上举办一个疯狂的晚会我肯定不反对。”
不难想象,戴勒肯定不会喜欢彼得的晚会,而且她说的很对,不想打扫花园绝对不可能办出有趣的晚会。兰斯伯瑞夫妇的花园晚会很完美,因为贾瑞比和他的那些疯狂幽默的朋友们。彼得是那样的人吗?不是。彼得愿意花一整天时间打扫花园吗?他不会。比起露营他的晚会肯定显得枯燥乏味。面对跳跃的篝火,戴勒无所不能,而在晚会上她甚至需要担心蛋糕会不会弄脏地毯和草坪。“她会来,我肯定。”莎拉对彼得的承诺,她感到有些后悔。
“是彼得让你邀请我还是你主动邀请我?”
“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
“这或许是彼得最后一次邀请我们参加晚会,但你永远不会迎来属于你的最后一次露营,永远不会。”她不想放弃,“彼得的晚会没有你想象的糟糕。”
戴勒把头抬高,“我说的是不够疯狂而不是糟糕!注意不要偷换词汇。”
“你答应了?”
“如果不去露营,我就和你一起参加晚会。”
“和我参加晚会,这周不去露营。”
“你知道我无法决定。”
“就这一次。”
“莎拉!”
“就这一次好吗?”
戴勒看着她,“就这一次,我答应你。”
有时候校园是一个特别有趣的地方,这里可以让你看清楚世间万象。不同的态度,不同的价值观,一个难以想象的大杂烩。有人为名利而把握学业,有人为兴趣而选择学业,学校绝不是净土。朋友是同伴也是对手,所以必将在信任和背叛中间纠缠。友善地对待朋友以展现你的慷慨,算计使你反感恶心的宿敌并从中获得取胜的快感。向支持者求助并获取荣耀,编造谎言以逃脱惩罚,推卸责任,甚至陷害他人,使自己置身事外。或许还会选择一段感情,然后成为焦点,受到支持,承受批判。学着揣测别人的想法,嘲讽大人的无能,期盼仅存于想象中的崭新世纪即将到来。
坏掉的灯管已经换好了,但教室里仍然很零乱,空气中充斥着青春和活力。迈尔斯没有去锻炼,莎拉回来的时候看到迈尔斯正站在窗台上和一个她没见过的男生说话,那个男生戴了一顶蓝色的棒球帽,棕色的肌肉紧紧地压缩在他的骨骼上。
莎拉把手伸进抽屉,她开始看《十个小印第安人》。这本书不厚,两天肯定可以看完。莎拉认为占用图书资源是很不好的习惯,就像是浪费能源。
“迈尔斯!”
就在声音从她的喉咙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她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盯着她。莎拉抬起头,做出无所顾虑的表情,努力保持存在于错觉中的那种优越感。
迈尔斯走到座位旁边,他看着莎拉说:“你的声音很适合去做酒吧歌手。”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莎拉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她小声问:“刚才你又去阳台吹风了吗?”
“我在楼顶。”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看来你已经注意到我朋友了,他叫托马斯。”迈尔斯说。
“我以前没见过他。”
“哈哈!在这个世界上,你没见过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莎拉不认为c班有谁和迈尔斯的关系可以达到她和戴勒那样,而莎拉在香港的朋友圈又仅限于这间不大的教室。别提托马斯,迈尔斯也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虽然他就坐在旁边,而且正在和她说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握手时候介意地只接触两根手指上的指甲。
“嘿,你还想了解密码学吗?”
“上次你讲的内容已经破坏了我对学习它的憧憬。”
迈尔斯笑了,“上次我提到过多表代替密码,你听说维吉尼亚密码吗?”
“那是什么。”
“维吉尼亚密码是一种典型的多表代替密码,它的密钥具有周期性。”
莎拉想了想,她不明周期性是什么意思。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迈尔斯说,“假设密钥是apple好吗?”
“我发现你对apple这个词语情有独钟,上次的例子里也用到过它。”
“假如你想告诉我:我叫莎拉,现在你可以使用密钥apple进行加密了。”迈尔斯拿起笔,“IamSarah,我们先把这些字母翻译为它们对应的数字:8,0,12,18,0,17,0,7;而密钥apple对应着:0,15,15,11,4。”
“你把字母的位数全部背下来了吗?”
“背这个这比背公式要容易多了。”迈尔斯做了一个简单的回答,然后就继续说:“由于明文的长度比密钥更长,所以我们必须将密钥循环使用。此处密钥的长度是五个字母,这五个字母首先对应明文的前五个字母,然后再依次对应后面的字母,这种周期性循环的次数由明文的长度而定。现在我们将明文和密钥依次相加,如果相加得到的结果大于25,加密的结果就取其除以26所得到的余数,相加以后的结果分别是:8,15,1,3,4,17,15,23,而这些数字对应的字母就是加密后所得到的密文:ipbderpx。”
“我是莎拉?”
“答对了。”迈尔斯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圈,“在知道密钥的情况下破译这些密码是很容易的。但如果未知密钥,情况就会变得复杂。”
“解密总是复杂的事。”
“对于被加密的长篇文献,我们可以观察到密文中有很多字母组合会重复出现,这些重复出现的相同字母组合之间会间隔个很多字母。对于不同的字母组合,相同字母组合之间的‘间隔字母的个数’存在差别,不同的字母组合的上述‘间隔字母个数’的最大公约数很可能就是密钥的长度。比如说第一次出现abc组合和第二次出现abc组合中间间隔了135个字母,第一次出现qwe和第二次出现qwe中间间隔了125个字母,由于135和125的最大公约数是5,因此我们就猜测密钥的长度是五个字母。只要确定了密钥的长度,就可以把密文按照密钥长度进行分类,假设密钥长度是三个字母,那就把密文中的第1、第4直到第3n+1这n+1个字母作为第一组,将密文中的第2、第5到第3n+2这n+1个字母作为第二组,将第3、第6到第3n+3这n+1个字母作为第三组,然后对各组分别进行统计学分析,分别计算出每一组中各个字母出现的概率,并按照上次说到的单表代替密码的方法分别将各组中各字母出现的频率和大量文献中字母出现的频率进行对比,即可得出各组密文中各个字母所对应明文。”
莎拉打断迈尔斯,“你认为我能听懂百分之几十?”
“百分之三十?”
“我估计——百分之十。”
“很无聊吗?”
“嘿,如果你想继续,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些有趣的呢?”
“有趣?就比如蜡醋写在鸡蛋壳上的字在鸡蛋煮熟以后会隐藏到蛋壳底下的蛋白上去吗?”
莎拉歪着脖子看着迈尔斯,“你真是南美人吗?”
“有问题吗?”
“有时候你看起来很奇怪,你知道吗?”
“在哪些方面?”
“你会跳拉丁舞吗?”
“什么?”
“我以为南美人都热情奔放。虽然我不懂心理咨询,不过我不认为——”
莎拉停住了,和迈尔斯谈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不合适,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像莫斯科的冬天那样冰冷。
“不认为什么?”迈尔斯问她,“继续说啊?”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
“我有社交恐惧症?”他打断莎拉,“你想说这个吗?”
莎拉没有说话,她和上午的时候一样,对迈尔斯的回答感到有点意外。
“你不用为这个担心,有很多人像这样说过,不过都不是真的。”迈尔斯问她,“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莎拉面露疑惑,“我过去以为你害怕和别人说话。”
“有时候我的确会害怕。”
“但我们的交流并没有障碍不是吗?”
“你不明白。”
“你很正常,迈尔斯。”莎拉看着他,“哪里都很正常,和我一样。”
“哪里都正常?这就是你对我最客观评价吗?”
如果结果是这样莎拉前天晚上绝对不会在妈妈面前抱怨。还有科菲,彭希,莎拉闭上眼睛,迈尔斯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但学校里的传闻又有多是真的呢?至少关于莎拉的肯定不全是真的,首先莎拉的数学很糟而不是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好。迈尔斯呢?莎拉想了想,他确实很少说话,但很少说话或许并不代表害怕表达。上世纪的无声电影同样精彩搞笑,其中莎拉最喜欢的作品是《安全至下》,她的评价:一个虚伪却又不失才华的傻瓜。
下午莎拉又去了维也纳风情,她还是点了一杯拿铁,今天店员特别赠送了一小碟新品,是一种模样很奇怪的花生黄油曲奇,上面那些黄色的斑点很像长在额头上的老年斑。根据莎拉的经验,新品的味道都很奇怪,无论在哪一家餐厅都是这样,总有些才华横溢的厨师可以不断想出另人惊讶的创意让顾客们难以下咽。
莎拉感觉生活单调乏味,每天就像机器一样按照固定的程序在三个地点之间来回流动,听一样的人说差别不大的话。她想去旅行,那种平静轻松的独自旅行,而不是和妈妈一起体验疯狂的浓缩式健身计划,或许她以后不会有固定的工作,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有这样想法。
晚上九点,莎拉躺在床上搭着眼皮回复科菲用微信发来的语音短信。又是校园黑帮,还是那些该死的混球,莎拉很想扔一块砖块去攻击她。
“别再对我提学校里那些事了好吗?”
“我说的是实话。”科菲的声音很大,“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都不想听。”莎拉无情地回答。
“陈超的数学习题册和世界地理教材都不见了!”
“啊哈!祝贺他!”
莎拉小时候也和很多孩子一样,也想过去做一个神出鬼没的江洋大盗,就像鲁邦三世或者是垂钓者联盟,从最完美的金库偷走金条然后故意留下线索或者配合警察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不过她不明白拿走习题册有什么作用,就是几叠白纸,一个数学白痴写上去的歪歪扭扭的数字,如果是她或许会选择对手机或者是音乐播放器下手,既然愿意为此冒险,就肯定想要在黑市上卖出一个好的价钱。
“如果我找到藏书的混蛋,肯定会把他扔进诺亚家的那个大冰柜,再在里面放一百个万圣节恶臭炸弹!”
“我猜诺亚会找你麻烦。”
“他不会找我麻烦,除非他还想再收到一百个恶臭炸弹。”
“该死,科菲!恶臭炸弹这个令人作呕地词我每天都要听到一百次!”
科菲发出令人讨厌的笑声,“遵命,长官。”
“记好了,中士。”
“别忘记代我向长官爱人问候晚安。”
“长官爱人?”
“迈尔斯还好吗?”
“你去死吧!”莎拉吼道,“晚安,科菲!”
她把手机扔在床垫上,然后深呼一口气。未来有哪家公司敢聘用科菲呢?或许只有那种喜欢不停推出新产品的餐厅吧。老板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法院的传票傻笑,然后告诉科菲:“你的奖金翻倍了!”作为恶作剧的救星,科菲就应该加入“轻松一笑”栏目组,那些被骗的家伙肯定都很乐意拿着节目的吉祥物和她拍照留念。
莎拉闭上眼睛,她听说冥想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以前有一本杂志介绍冥想十分钟等于补充一个小时睡眠,不过这很明显是骗人的,写这篇文章的作者肯定没有体验过每天都用十分钟冥想来代替睡眠,莎拉祝愿他第二天会在过马路的时候被卷进车轮底下。
莎拉感觉到手机在震动,她按下接听键。
“你好,请问是莎拉·莱茵吗?”
“我是。”
“我是郑先生。”
莎拉睁大眼睛,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就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跳起来。
“你好莎拉,你还在听吗?”
“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有你的包裹,是托比·埃里克寄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