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微缩版的三角形慕斯蛋糕被极不协调地放在餐桌正中间。这肯定是妈妈的杰作,“辩手阿斯特韦尔”从来不追求帝王宫殿里那种协调韵律。
莎拉坐在沙发上看新世纪摩厦枪击案的新闻直播,摄像机镜头一直在警车和楼道之间来回跳动,终于等到画面定格在1209房间的门牌号上,莎拉正期待着想看房间里的情况,但是镜头马上又被切换到了演播厅里。晚上11:30,新世纪摩厦枪击案刚过去一个小时,看到电视屏幕中的画面有很多都是她平时经常去的地方,莎拉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后背有一阵冰凉。
大概一小时以前,“辩手阿斯特韦尔”出发去机场接爸爸,如果航班正点降落,再过三十分钟他们就可以在机场大厅里来一个热情的拥抱。莎拉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很迷人,很性感,颜值甚至赶超一线影视明星,过去有传闻说“辩手阿斯特韦尔”从来不让任何人感到失望,如果参考《绯闻女孩》,莎拉很容易就能想像出当年爸爸和妈妈的夜生活有多么激情疯狂。
迈尔斯还没有给她打电话,这说明他现在还没有想到解决郑先生电话的办法吗?莎拉感到有些疲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只保留有一盏小灯亮着,她不想浪费能源。科菲一如既往地用微信给她发送语音短信,“莎拉,明天想去滑旱冰吗?”虽然学校放假一天也许算是重要新闻,但莎拉最近心事重重,所以没有时间体会,而且对她来说滑旱冰和故意表演摔跤滑倒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回复给科菲一个摇头表情,还在后面附加了一条表情狰狞的成年拉布拉多犬。
戴勒在屏幕上打出一只很大的红袋鼠,在社交网络上,这是她和莎拉点头默认的问候格式,如果哪一天对方发来的第一句问候语变成了“你好”或者是“晚上好”,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说明对方的账号被盗用了。
“嘿,小子。陈超让你走火入魔了吗?”这是戴勒发来的语音。
莎拉回复:“我喜欢和有用的人共舞。”
“啊哈!陈超终于也破茧成蝶,变成有用的人了吗?”
“他很无奈。”
“我同样很无奈,你知道吗?”
“比伯建议我看心理医生。”
“你的确该看。”
“我很好。”她说。
“今天午餐你一言不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餐厅窗外有什么美景需要仔细欣赏吗?”
“我在调查奥菲特。”
戴勒发来倒立的大拇指,“你不是那种人,莎拉。”
“也许我想变得和你一样。”
“不,你比我疯狂。明白吗?”
“不明白。”
“噢,你真会撒谎。”戴勒说。
莎拉躺在床上,她问戴勒:“你看到枪击案了吗?”
“看到了,我们可怜的新世纪大厦。”
“明天你有安排吗?”
“安排就是关闭闹钟,愉快地睡到自然醒。”
“我很想装成彼得提醒你起床。”
“听好了,关于奥菲特的事你需要仔细想想。”
“我会想。”
“晚安,莎拉。”
戴勒发来一张很大的鸸鹋(一种分布在澳大利亚的鸟),按照她们定的规则,这张图片代表聊天结束。
窗外有卡车呼啸而过,驮运的钢板颠簸发出“哐哐”的响声。莎拉卧室的窗户对着公路,她不是空调调试员,反对每天都紧锁窗门体验公寓的中央空调系统。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莎拉正要闭上双眼,她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下接听键。
在这时候来电,莎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好,我是郑先生。请问是莎拉·莱茵吗?”
“我是莎拉,你能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吗?”
“我是郑先生,物业为你安排的管家。”
“你认为这样很有趣吗?”
“是的。因为托比·埃里克寄给你的包裹还在我这儿,你还没有来领取。”
莎拉坐直身体,说:“我这儿也有你的包裹,你想来取吗?”
沉默。
“混蛋,你还在吗?”
“听着莎拉,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误会?”她加重语气,“什么误会?这该死恶作剧打算什么时候才结束?半年吗?一年吗?噢,没错,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因为通话记录自动消失,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多付电话费是吗?”
听筒中一阵沉默。
“混蛋!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看看托比·埃里克的包裹吗?告诉你实话,我一直希望看到你亲自来取包裹,莎拉。”
“托比·埃里克根本不存在对吗?如果真有包裹,请你马上把它扔掉,我不需要它们,也不需要你深夜打电骚扰!”
莎拉挂断了电话。
过了这么久,电话的事她一直瞒着妈妈。“辩手阿斯特韦尔”很爱自己的女儿,所以绝不会帮女儿解决任何她能够独自解决的麻烦。莎拉认为骚扰电话或者是恶作剧都属于可以够接受、能够解决的问题,现在迈尔斯愿意帮她,而且现在她也不愿意和妈妈静坐深谈,“辩手阿斯特韦尔”的说服力无人能及,而彼得在生日晚会后给妈妈提供的建议在她看来是如此愚蠢可笑,插在奥菲特身上的短刀让她感到恐惧,她希望事情水落石出,但那绝不至于让她精神错乱或者痛苦抑郁。
有时候做出决定和制造矛盾的本质毫无差别,愿意做不代决定做,感到恐惧却又害怕发泄,越是感到不安越是担心别人发现以后会给予自己安慰。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莎拉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已经从通话记录上消失了三次的号码。今晚是第二次,莎拉感到不安了。
“你好,请问是莎拉·莱茵吗?”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我是郑先生。”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比以前低沉古怪,“托比·埃里克寄给你的包裹终于到了。”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接到你的包裹了吗,莎拉?”
莎拉没再继续听下去,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莎拉感觉刚才听筒里的传来的声音和以前不同,虽然对方始终称自己为郑先生,但语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莎拉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真见鬼,为什么是今晚呢?
莎拉把手机扔在抱枕旁边,视线还没有移走,屏幕又发光了,还是刚才的号码。莎拉没有接听,她的手指紧紧地抓在紫色的被套上。还要等迈尔斯帮她吗?现在证据还没有消失,电话不断打进来,警察肯定会相信她说的话。
屏幕一直闪亮,未接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五次,六次,七次。莎拉深吸一口气,她忍不住了,再次按下了接听键。
“该死,你最好在我报警以前把电话挂断!”
沉默。
“说话,你很混蛋,知道吗?”
仍然是沉默,听筒里只有很浑浊的呼吸声,很浑浊的呼吸声,莎拉迅速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她挂断电话。
就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她正要站起来,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清脆的摇铃声。那声音很轻,很诡异,但那铃声并不是来自她的手机,一股冷气瞬间袭卷全身,那声音就来自她的卧室,就在她身边,就在她面前。
莎拉屏住呼吸,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感觉有无数只冰手正在她的背上来回撕抓。她停在书桌旁边,窗外的凉风吹在她身上,窗户上的倒影好像正对着她狞笑。声源离她很近,声源就在她的书包里,莎拉皱起眉头,她打开拉链,诡异的摇铃声还在继续,闪动的光线从书包底部发射出来。
莎拉停住了,光线来自书包的另外一面,她打开最里面那一个隔层,她感觉很不可理喻,因为这里还有一部手机,而且是一部她从没见过的老式手机。莎拉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铃声还在继续响,她的食指颤抖着向接听键靠近。
“谁,谁在那儿?”她小声地问。
“莎拉,是你吗?莎拉?”
是迈尔斯,竟然是迈尔斯!那感觉就像一颗沉重的石块落入腹中,她的身体好像也随之摆动。
“莎拉,你在听吗?”
“我的上帝,这部手机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很危险,莎拉。”
“我不明白。”
“刚才我给你打过三个电话,但你的手机一直关机。你现在正在使用的这部手机是我今天下午藏在你书包里的。”
“迈尔斯,我的手机没有关机,不过我连续接到了很多让我取包裹的骚扰电话。”
“你有没有想过,通讯公司的网络上为什么查不到那号码的来电记录?”迈尔斯说,“那号码根本没有消失,我们查不到它,是因为你接到冒充郑先生的骚扰电话时,使用的手机并不是你的手机,有人提起把它换掉了。”
“什么?你说什么?”
“给你打电话的人准备了一部和你的手机完全一样的手机,而且还把你手机上所有的信息全部复制到了他准备的那部手机上,看不出差别,因为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完全一样。”
莎拉看着放在床上的那部手机,“这不是我的手机?”
“你的手机已经关机了,莎拉,如果不相信我,就用你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该死,它已经关机了。”
“噢,上帝!”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须一字不差地记清楚,能听懂吗?”
“我明白。”
“在学校里,你使用的手机才是你的手机,但你接到那些骚扰电话时所用的手机却不是,有人把它调包了。电话总是在晚上骚扰你,因为所有事情就发生在你的房间里。在你回家以后,有什么人把你的手机换成了他为你准备的手机,又在第二天早上,在你醒来以前,把你的手机换回来,还记得消失在日记本上的号码吗?”
莎拉没有说话,她眼神中的恐惧开始逐渐膨胀。
“你必须明白莎拉,你的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也许他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你和我通话,离你很近,就在你旁边,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