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子那个时代,
对生命长度的关注是其显著特色。
因此,老子提供了养生五大规律。
物壮则老,祸福相倚,深根固柢、慎终如始、哀兵必胜,
无不蕴含着巨大的智慧。
而老子论养生,核心要旨是保持常态。
这个常态第一是心态;第二是神态;第三是姿态。
【核心提示】
柔性的颠覆最厉害。人生境界美在“花未全开月未圆”。
物壮则老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今本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逢(蜂)疠(蠆)虫(虺)地(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会而朘怒,】精【之】至也。终曰(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和曰常,知和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即老,胃(谓)之不道,不【道早已。】(帛书本)
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虺虿虫蛇弗蛰,攫鸟猛兽弗扣,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脧怒,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和曰常,知和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楚简本)
前一章老子讲到,身,是身家,也是性命。修身一是修德,一是养生。养生的规律就是以道养生,以德养生。本章侧重于讲养生。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赤子:《尚书·康诰》:“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指纯正而天真无邪的儿童之意。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毒虫不螫,楚简本作:蜂虿虺蛇弗螫。毒虫不来螫他,猛兽不来害他,鸷鸟不来搏击他。
骨弱筋柔而握固。逗婴儿玩过的人都有这种经验,婴儿柔嫩的小手能够紧紧地抓住你的手指。
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牝牡之合,即男女交合之事。朘:《说文新附·肉部》:“朘,赤子阴也。”这里用为男孩的生殖器之意。精,精气。精气又称元阳,乾元之气。
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号,哭号。嗄,嚘,这里用为声音嘶哑之意。和,和谐、太和,指太和之气。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常,自然,常道。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祥,这里不是祥和,而是相反,妖祥,古代用以指一切反常怪异之事。强,这里也不是强大,而是逞强。益生,是人为增益,而不是养生。养生亦不能用加法。心使气,存心使气,以意使气,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使性子。益生和心使气都是违背自然的。
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益生和心使气,都会导致万物过早衰老。万物一旦壮大起来,就会走向衰老。这也是《周易》里面讲的“泰极否来”。属于不合自然之道的。不合自然大道就会过早完蛋。
老子在本章告诉我们养生的哲理。内在蕴含着丰厚的德性,就好比纯真无邪的婴儿。毒虫不会刺他,猛兽不会伤害他,凶猛的鸟不来搏击他。他虽然筋骨柔弱但拳头却抓得很牢固,他还不知道男女两性交合之事,但小生殖器却能自然地****,这是因为体内有旺盛的精气元阳产生了。他整天哭叫但喉咙却不嘶哑,这是因为体内有太和之气。知道这个太和之气就叫做认识了自然常道,知道了太和就叫做明见万里。贪求增益生命就会有妖祥灾祸,欲念支配自己就叫做逞强。因为事物发展壮大了就会逐渐走向衰老,这是不合自然正道的,不合正道则就会过早完蛋。
因此,老子所论养生,核心要旨在于保持常态。什么是常态?常态就是婴儿般的无欲、柔和。柔性的颠覆比起刚性的支撑,要有力量得多!他的力量在于自然的生长、保持自然的精气元神,体会自然大道的和气,和气是如其所来的喜怒哀乐,并不是无喜怒哀乐!柔性的坚持,就如婴儿那般骨弱筋柔而握固,因为此中有一种大道的生命力在里面!无欲、守柔、天然、和谐,不勉强,不人为增生,让他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该怎么去就怎么去,来来去去,这就叫做“常态”,也就是常道!
道家认为婴儿的精气元神没有受到损害,自然天成,因而能避免外界的伤害。老子的用意其实是暗指婴儿的私心私欲还没有发展起来,虽有欲望,但是自然正常的,不会损人来利己。既然不损人,那么别人也就不会来损他。我们常常听到有动物呵护被遗弃的婴儿的故事。《诗经·大雅·生民》记载的就是周人的始祖后稷的故事:“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后稷本是弃儿,被遗弃后受到牛羊、鸟们的呵护,死里逃生。
老子并不反对欲望。人之精气产生就是意味着欲望的萌发,但婴儿时期萌发的欲望却不会损及他人。他只要能满足自己生命的需要,不知道美食与粗食的区别,不会去索取更多更好的东西,也就不会引来灾祸。而成年的人,由于社会环境的影响与诱惑,在吃穿基本上都能满足的情况下,还想要去索取更多更好的其实并不实用的东西,因而也就引来了灾祸。因为欲念支配精神就叫做逞强。这句话用现代语言来说就叫做“攀比”,过多的欲念就是攀比心理的根源。因炫耀与歧视而出现攀比心理,因攀比而出现了逞强,因逞强就会引来事物的发展壮大,因事物的发展壮大就会引来灾祸。这就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事物发展壮大了就会逐渐走向衰老,鲜花开得繁盛了就会凋谢,月亮满盈了就会亏。所以人们发展事业,不要太过于追求圆满与壮大,很快、很容易就圆满与壮大了,就称为不合正道。因为事物的发展都是循序渐进的,花儿提前开放就会提前凋谢,儿童提前成熟就会提前衰老,所以不循序渐进就是不合正道,而不合正道则就会早早地停止了。所以个人的修养,则在于“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核心提示】
祸是福的伙伴,福是祸的兄弟。不要有执福远祸的心态,让祸福这对兄弟在你身上没有相互倚赖的支点。
祸福相倚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今本第五十八章)
【其政闵闵,其邦屯屯。】其正(政)察察,其邦夬(缺)夬(缺)。(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廉而不刺,直而不绁,光而不曜。】(帛书本)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闷,是沉闷,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样子。淳,简本作“其民惇惇”,是老实巴交,朴实憨厚的样子。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察,和闷相对,是精明,明察秋毫,精明仔细的样子。缺,简本作“其民狯狯”。狯,狡猾。
国君理政,昏昏沉沉,糊里糊涂,而他的百姓则老实巴交,朴实憨厚;国君理政,精明仔细,明察秋毫,他的百姓则狡猾多诈。这是历史现实中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常言道,百姓是国君的镜子。用老子的话来说,就是以天下观天下。老百姓朴实憨厚,得益于统治者不妄生事;百姓狡猾多诈,同样归结于统治者过于精明。统治者不自视聪明,不妄生事,为政看上去无所作为,百姓则少了许多负担、少了多少法令的束缚;反之,统治者过于精明,自视圣主,为政则想大有所为,百姓则跟着受累,要多花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来应付上面。同样,百姓朴实憨厚,政治清明,用不着统治者担心,他可以一天到晚睡大觉,所以看上去就是昏昏沉沉的样子。百姓被统治者逼得狡猾多诈,统治者不得不一天到晚睁大眼睛,提心吊胆,不得不变成明察秋毫起来。这就是: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统治者不能干,在许多人看来是祸,儒家就这样,一直主张要明君,认为君太弱则驾驭不了天下。其实,统治者少一点能干,老百姓则多一份安逸,这正是老百姓之福;统治者太精明强干,老百姓则多付出许多辛劳,这看上去是国家之福,实则是老百姓之祸。所以,老子说,祸是伴随着福而生,福是伴随着祸而得的。祸福相倚,福祸相伏。没有福哪有祸?没有祸哪来的福?求福,避祸,都是人为的,不合天道的自然原则。
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怎么知道祸福两极是如此转化的呢?因为这样的正反两极是永远没有正的时候。不合乎正道。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正奇相反,善妖也是相反的。因为一旦走向这两个极端,正常复变成了反常,善良复转变为妖孽。
人之迷,其日固久。人们迷惑于此,已经很久了啊。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方,是正方,指规矩,割,是伤害;廉,是棱角,侧边,刿,刺伤;肆,是放肆,放纵。耀,是耀目。圣人立规矩却不伤害人,为人有棱角而不刺伤人,正直而不放肆,光明而不耀目。总之是不走极端。
圣人品行方正而不暗昧,公正正直而不放纵放肆,明亮而不耀人眼目。老子这是追述前代圣人的言行,与孔子的“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思路是一致的。
老子有“三讲”,这一回,还是讲政治。表面的糊涂可能是内在的清明;看起来太精明,实则过于糊涂。这是相反相成的道理。相反相成,祸福相倚,意味着不要走极端,持中,顺乎自然,这是天道落实在治道上的表现。天道是无为而不为,落实到人道是无为而自然,落实到治道上则是无为而治。
一个国家的政事沉闷似乎没有生气,这个国家的人民则会淳朴厚道;一个国家的政事很明察,这个国家的人民就会生狡猾;灾祸是依倚着福气而来的,福气里面又伏藏着灾祸。怎么能知道它的究竟呢?因为一旦走入两极,就永远没有正常的时候,因为正常的可以变为反常的,善良的可以变为妖邪的;人们困惑于这个问题,时间已经很久了。所以圣人有规矩而不让它伤害人,品行方正而不暗昧,公正正直而不放纵放肆,明亮而不耀人眼目。
老子所阐述的哲理其实很明白:
不要有福祸的执着念头,有了这个念头就走上了两极的道路,永远也回归不了正道;
为人为政要方正有原则,但立原则的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他人,而是要把人和政事规约在大道的轨范之内;
为人为政要光明磊落,好比太阳要有光一样,但这光是发自自然的,发自内心的,能自照照人,照亮人,但不要照得让别人眼睛都睁不开,否则什么都看不到,只是一片漆黑!
【核心提示】
决定命运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以修心进德,皆要把握住物欲未动之前,最宜啬养德性,方能长生久视。
长生久视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今本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以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胃(谓)深槿(根)固氐(柢),长【生久视之】道也。(帛书本)
治人事天莫若啬。天唯啬,是以早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之法】,长生久视之道也。(楚简本)
老子论道,往往天道、人道、治道三合一。确实,天道就是人道,人道就是治道。因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一规律是不会改变的。
本章中老子论述了天道、治道、人道的又一条规律。
治人事天,莫若啬。啬,爱惜。这里似乎还要加两个字,懂得(爱惜)。治理人民,事奉上苍,莫过于懂得爱惜之道。
夫唯啬,是谓早服。服,各家解释不同,最早解老的韩非解为“服从”,河上公解为“得”,《经典释文》、吴澄等人都解为“复”。还有很多人解为“备”。其实,诸家解释都可不必,因为,在后面,老子有解释。
早服谓之重积德。早服就是重视积德。有的学者理解为“早服(道)”,和“重积德”构成一对。朱熹说:早服者,早觉未损而啬之也。这与韩非子所说:夫能啬者,是从于道而服于理者也。众人离于患,陷于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祸患之形,虚无服从于道理,以称“早服”。意思相近。
重积德则无不克。克,克服。重视德性的积累则能克服一切外物。懂得持身的人,他的思虑很安静;知道事天的人,他的心窍很空虚。思虑安静,所以道德不会离失;心窍空虚,就能一天天不断地吸入和气。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不知道它的极限。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不知道它的极限,就可以拥有国都。这只是字面意义,“有国”意味着可以治理国家。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母,就是道。有的理解为“有国(之母)”;有的理解为“(有)国之母”。道为国之母,不错,但这里当作本源解。治国者只有不违道的本源,有了国家的根本,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这是总结道德修养的功力,治人事天的德用。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这就是深扎其根、固实其柢,长远其生,永久存在的自然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