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疑问的楚霏离本想立刻询问的,不过祥婶一晃神的功夫便不见了影子,前院里屋都不在,连风影也不知道去哪了,四处逛了逛找不到人的楚霏离也只好压下疑问,缓步走到了院中。
说是院,不过是在一块空地四周围了圈半人高的篱笆,篱笆外隔着一条羊肠小道便是方毕华的家。
空地西边种了些青葱点翠的蔬果,在这初冬萧瑟之景中显得煞是可爱。东边堆着居崖他们打来的猎物,大门边上还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常青树,处处透着农家风味。
入冬的天气有些凉了,空气却是越发的沁凉清爽,楚霏离深深呼吸了一口纯粹的自然之气,只觉得浑身舒爽,神思清明,吸到一半,楚霏离鼻翼动了动,细细嗅嗅,竟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
梅花没这么早开吧?!楚霏离向四周看看,也没瞧见梅树啊,这香味儿哪儿来的?
正疑惑间,脚前的土地突然上下动了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楚霏离惊得后退两步,暗暗运气提起防备,正欲出手擒下那东西时,正对上了灰头土脸一脸无辜的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风影。
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楚霏离问道:“呃,你在下面干什么?”
风影提气向上一跃,虽然内伤外伤没有好全,身姿倒也轻灵,落地无声,可见轻功不错,稳稳落地后却见他一边弯腰将手伸入地洞捞出一个坛子,一边笑道:
“祥婶让我取一坛梅酒出来,说是要去谢谢方药师对我的救治之恩,不过这酒,可真是极品,光是闻着坛中漏出的一点儿酒香,便醉人至极。”
“那是当然,这酒可讲究了!”
楚霏离和风影回头,看到祥婶拎着个小篮子,上面用布盖着,楚霏离好奇问道:“祥婶,这里面是什么呀?”
祥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是给方老头子的下酒菜,他这人啊,就喜欢喝梅酒,再来两盘下酒菜,乐呵的跟什么似的,不过这酒还是十几年前他到镇子上安家落户时教我的,说到底就是自己懒得酿呗……”
几步的路程,三人边说边走很快便到了方毕华屋前,祥婶也不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
正厅中间摆着一张破旧不堪做工粗糙的木桌子,风影把梅酒放到桌上时还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看来是离寿终正寝不远了。
最里面立着一个大柜子,粗粗一看十分凌乱,有还沾着泥土奇形怪状的石头,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小瓶子,还有一坛乌漆抹黑的液体,里面浮浮沉沉不知道泡了些什么。
祥婶进去后没急着喊人,而是拍掉封泥,稍稍掀起坛塞,立刻便有一股淡淡酒香飘出,不浓不烈,却丝丝缕缕萦绕鼻间,楚霏离深吸一口,只觉得满腹梅香。
“哎呦,我说老妹儿啊,你这酒酿的,可真是越来越香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方毕华一身灰袍,身后跟着方子娟,从里屋走了出来,走一步便深深地吸上一口酒香浓郁的空气,脸上满是迷醉神情。
方毕华三步并两步走到桌前,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将坛塞拔出扔到一边,顿时酒香四溢,浓郁沁人。
“娟儿,快去拿碗来!”
“知道啦。”其实用不着吩咐,方子娟已经早有准备的拿出三个陶碗,在楚霏离、风影、方毕华面前摆好,又乖乖巧巧的倒好酒,举手投足之间堪比大家之淑。
祥婶从篮子里拿出几碟小菜,一一摆好,期间,方毕华、楚霏离和风影都喝了口梅酒。
酒色纯澈清冽,许是因为用红梅酿制的缘故,呈淡粉色。
初入口时冰凉,咽下后却如一道火线,带着撩人的热度一路烧到腹中,一口喝下觉得嘴里淡淡的,与那浓烈的酒香全不相符,可是细细一品,口中便慢慢升腾起一股梅香,冷而傲,清而贵。
再配上祥婶做的雪菜、冻豆腐之类的下酒菜,越发清爽怡人,唇齿留香。
楚霏离尝过的美酒不少,有甘醇的,有霸烈的,却无一像这梅酒一般清冽芬芳,身旁风影脸上也是一脸惊讶,似是没想到这偏远村落也会有这等美酒,忍不住一品再品。
坐在对面的方毕华反应更是激烈,豪气干云的仰头一饮,本就比他们大上一号的陶碗顷刻间便空空如也,一口饮尽杯中酒,方毕华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笑着大赞:
“哎呀,你这一定是取得前年的初雪新梅酿的吧?哈哈哈,浓而不烈,香而不熏,沉而不厚,好酒!好……”
还没等他赞叹完,一根桌腿突然不堪重负的断裂,桌子乍然倾斜,桌上的一应器物纷纷滑落,眼看那美酒好菜便要落到地上。
方毕华伸手一捞只来得及将一坛梅酒捧入怀中,风影左手前伸拦住下滑的菜盘,右手上举拖住了倾倒的木桌。
楚霏离正坐在那个柜子旁,余光瞄到身旁一颗外形古怪的石头,四边翘起中间下凹,情急之下也没想那么多,快速拿过垫在了因断裂而矮了一截的桌腿下面,位置形状高度都刚刚好,桌子也稳定了下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祥婶坐下,有些责怪的看着方毕华,道:“我早就跟你说,这个破桌子用了十几年了,早就该换了,你就是不听!”
方毕华看着被楚霏离拿来垫桌脚的石头,表情十分微妙,听祥婶如此说,只是笑笑:“嗨,我们父女俩,凑合着用用就得了,哪那么多讲究啊。”
“你啊,平时也别老只收那些花花草草,下次给老李家儿子看病的时候,让他给你做个结实点儿的水柳桌。”祥婶道。
方毕华一边倒满酒,一边笑道:“好好好,下次一定,一定照办……”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楚霏离经祥婶介绍得知,方毕华在不连镇可谓一大怪医。自从十几年前到不连镇安家落户之后,治病救人,药到病除,医术十分高明。
不连镇多是猎户人家,要不就是铁匠木匠之类的粗活,磕磕碰碰总是难免,是以镇上几乎每个人都受过他的救助。但令人奇怪的是,他救人从不收钱。
其实早在搬来之初,第一次救人之前,他便列出一张长长的药草清单,说是要想得他医治,必须拿出清单上的一种药材,否则,一概不救。
不连镇后的大片于是森林里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倒也不缺,偶尔有几个病急的,他也不介意赊账,只是病好了总会留下一点两点病根,镇北夏家就曾仗着自己是大门大户看了病不交药草,以致夏家大小姐治好了病回家后满脸水痘,本就不佳的容貌越发惨不忍睹,最后拿出十颗珍稀药草,方毕华却看不上眼了,非要夏家祖传的压箱底的阴阳草,让夏家肉疼了好久。
至于这十几年他没有收入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又是另一个秘密。
酒至酣时,祥婶和方子娟都到厨房去了,说是要再添两个菜。
而方毕华突然变了话题,被酒意熏得有些朦胧的目光直直看向风影:“小娃娃恢复的倒挺快,我本估计着还得躺几天的,想不到一个晚上功夫,就能跑能跳的了?”
风影放下陶碗,尊敬有礼的答道:“小子常年在外历练,身子强壮,恢复也快些。”
“哦?我看你骨骼清奇,四肢韧长,想必功夫不错吧?跑江湖的?”
“方老过奖,”风影笑道,“不过是做点小买卖讨生活罢了。”
方毕华又饮尽一碗酒,饶有兴趣的追问:“哦?什么买卖,还要跑到我们不连镇这里来?莫不是倒卖魔兽晶核的?”
楚霏离疑惑的看了方毕华一眼,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些。面对方毕华若有似无的试探,唯有风影神色不动,清明坦然,朗声道:
“说来惭愧,小子前几日正在不连镇附近历练,突遇森林魔兽四处奔逃,本想着能捞上一笔,谁知一个照面便受了重伤,自此方知修为尚浅,不值一提。”
“小家伙说话倒是文绉绉的……”方毕华咂咂嘴,打量着风影,“说起你那一身伤,可不好治啊……”
风影正色:“方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凭吩咐。”
方毕华正等着这句话呢,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放下一直未曾离手的陶碗,搓着手道:“好好好,话说林子深处的阴阳草已经进入成熟期了,你看,什么时候……嘿嘿嘿……”
阴阳草是医界圣品,伴阴阳而生,携阴阳而来,必是生于极阴极阳之地,极其难寻,而且,但凡灵药,必有凶兽守护,不连镇中人不入武境,皆是凡人,方毕华自然不会让他们去取,好不容易来了个功夫不错的风影,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阴阳草是有价无市的珍宝,楚霏离从前自然听过,想着风影如今的状态,忙开口道:“方前辈,这……”
“哎,丫头你急什么,”方毕华一挥手打断她的话,“此事不急,阴阳草成熟期还有个十年八年的呢,虽然阴阳草只有条小蛇护着,但也挺厉害的,风影啊,你就好好养伤,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啊,我老头子可从来不占人便宜!”
两人一头黑线,风影欲哭无泪的笑笑,张口正要回答,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死老头子,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