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给我一个出事的理由啊!
雪卿兰在心中怒吼,身下骏马撒蹄而疾,驰骋在简陋却最为快捷的山林小道。
两天前尹少卿御剑离去后,她没等见着子若琰,就急急去买了匹喂灵谷的骏马不停行了整两天的路。这马也亏得是吃灵谷长大的,算不上是妖兽,却也比凡马强了不知多少倍,否则照雪卿兰这么个法子虐马肯定得挂在半路。
虽然成为雪家四小姐不过十来天时间,但雪卿兰对雪家还是具备了一定了解。雪家那种怪咖的传承根本结不下什么仇怨,要在一兴那代真有什么问题没解决,早就报应到紧接着的一衰上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人杀进了雪家,并且威胁到了尹秋夏的人身安全!连秋夏姨娘都要发“SOS”,其他人的处境可想而知。
雪卿兰知道尹秋夏的实力或许只有筑基初期,堪堪比子倩强上一线,平时也是文文静静、弱柳扶风的贵妇范。但看她堂兄尹少卿就知道,尹秋夏的实战能力打包票的弱不了——尹家出品,必属精品。
尹玉泽就曾告诉过雪卿兰,她那秋夏姨娘发起狠来,绝对比凝脉修士破坏力还强好几倍。尹秋夏的父亲尹彦泽是玄殿内门弟子,几百年来有没有混成亲传弟子不清楚,但身上的好东西却是数不胜数。尹家人从不宠溺孩子,也不采取棒子底下出状元的强硬手段,他们信奉放养式教育,尹秋夏的所有法宝都是从父母手里通过各种方式赢来的。
所以雪卿兰也不是不清楚,会让尹秋夏都面临生命危机的事,自己这点修为过去无疑是送死。再说都过去两天了,有什么事早已尘埃落定,她赶去也是无用。
不过,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几件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身死亦无悔。
雪卿兰没那么伟大,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靠决不能才十几天时间就享受不到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其他人好,这点雪卿兰早就明白。莲未央对她好——或者说格外照顾更贴切——是因为她能帮他找回失去的东西;尹秋夏对她好,是因为她是这女子挚爱之人的顺位第一继承者;子若琰对她好,是因为自己找不到交心友人而产生的孤独感;尹少卿对她好,则是因为尹秋夏所托。
只有雪家,雪家的人是唯一不计代价对她好的,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那就该是血缘了。
她的奶奶、二叔、四叔,还有未见过面却遥寄书信问候的三姑,甚至是几位姊妹,任何一个都是诚心待她,虽然说到底是因为将她当成了那位痴呆小姐。
要是血缘都不能依赖,雪卿兰就真的不敢再相信什么了。
“驾!”
小丫头一声轻喝却夹杂着灵力,使得马儿一个抖擞狂奔起来。
从玄启城到雪城,坐马车要花三天时间,御剑飞行不过几个时辰算,骑马的速度在两者之间。雪卿兰夜以继日地赶路,更是快了不少,远处已可见着雪城城墙的顶部。
一鞭子甩到马儿臀上,无人权的被奴役者长声嘶鸣,四蹄疯狂地刨地,就差口吐白沫倒地罢工了。
一匹灵马,都能给整成这样,雪卿兰也算是虐宠榜上有名了。但她不管这些,现在除了雪家的安危,一切都入不了雪四小姐的法眼。
她这样懒散的人来这世上就是傍大款混饭吃的,要是被逼着去报仇,而仇人又很大牌,那就是相当的悲催了。努力修炼对雪卿兰而言还是有一定实行难度的,她也不是很记仇的人——等你报完仇,失去的就能回来么?那还费什么力气。
一路穿过雪城清晨萧索的街道,到了城北的雪府大门口,雪卿兰翻身下马。
轻易地推开松木门,雪卿兰就再没任何侥幸心理了。雪城是比玄启城要安全上一点,但仍然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雪家的大门要打开得用敲的。
冲进府中,花草树木依昔,亭台廊阙如旧,所有的事物都和雪卿兰离开时一般无两。闭上眼,后花园的八卦阵也运转自如,丝毫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府里静谧无声,雪明玉一向不喜欢家中晚辈玩物丧志,所以雪府连麻雀知了都见不着,自然也没有鸟叫虫鸣之声。
没错,很安静——但安静不代表平静!问题就是太安静了!
“祖母!二叔四叔!秋夏姨娘!小奉!——”雪卿兰漫无目的的大喊。
雪府算上家仆至少有几百来号人,算不得是小数目,难道就凑巧到顶的都赶着这时间去闭关了吗?放假也不带这么彻底吧!这简直就是人间蒸发,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连追来的尹少卿都没见到。
还有谁呢?还有谁可能回应她呢……对了!小莲子!
“小莲子!你在吧?别闹了好不好——”
他一定在后院,谁能带的走那妖孽?要真打不过,他还可以变回原形,总不至于还有渡了劫的大能来找雪家的麻烦吧?只要不是那种层次,小莲子一定能瞒得过去,平安爆关。
雪卿兰又窜到后院,中央莲花池中的粉荷仍旧娇艳欲滴,粉面映红,在翠竹的环捧中粲然而笑——但该死的,那娘不拉几的清一色粉是怎样啊!而且数目也与离开时一般。
她是脑袋发热了,莲未央那种死倔的中二货色,哪懂得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里突然涌出酸涩的液体,顺着胸膛、脖颈、下颏,爬上脸颊。奇怪,脸上有那么多洞,为什么偏偏往眼里流?要是眯了眼睛多不好,那可是心灵的窗口诶……
雪卿兰蔫坏地想着,慢慢蹲下去抱膝成了个球型,头深埋进怀里。黑幽幽的长发披在背上,看着倒像是只蜷起来的小松鼠。
低低的碎碎念从球体中传出,小丫头周围似乎都飘上了鬼火。
“阿央,咱以后不叫你小莲子了行不?拜托你出来吧,咱怕闹鬼啊,空宅命案什么的……你看祖母对你那么好,供你白吃白喝十来天,你好歹意思意思再闹失踪好不好?不给点表示也就算了,你还带着咱家几百口子一起失踪,我还不知道家里金库在哪嘞,饿死了咋办……”
“还有啊,你镯子还在我这呢,搞得像我谋财害命一样多不好……”诶,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镯子?
镯子!
双膝已各湿了铜币大小的一片,雪卿兰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右腕上的黄金镯自从浮现屠龙纹后,就再没了任何动静,此时却开始忽大忽小,氤氲着淡金色的虹芒。如果它有灵智,雪卿兰会以为它想告诉自己什么事……或许它还真有不是么?莲未央的东西,就算打上过去时,也该能感应到主人吧!
念此,雪卿兰猛地清醒过来,两下摘掉乾坤镯扔到半空中。而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料——那个小莲子身上就没能以常理论的地方。
乾坤镯漂浮在雪卿兰头顶,停顿了一小霎那,随即边做自转运动边朝东南飞去。小镯子似是通灵性,飞行的速度不快不慢恰好格在雪卿兰的最高速上,迫使小丫头必须以最快速度马拉松。
不知跑了多久,疲累这个客观存在仿佛被格式化了。
或许正合了那个道理,人在精神高度集中于某件事情上的时候,会自动忽略掉其余的感观。当雪卿兰终于追上那镯子的时候,她已站在了琅千崖边上。
“不会吧……难道要秀一回‘人生若只如初见’……”
雪卿兰愣愣地念了一句,犹豫再三,终是握住了乾坤镯。
小小的黄金镯子吊起了她全部的重量,颤颤巍巍地沿着崖壁下降。周围的阳光愈显昏暗,雪卿兰一颗小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急,像提到了嗓子眼。
初来这异世时的小山洞渐渐现出了影子,洞口的平台上洒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然已经凝固,依然红艳似火。
有血就是有人,管他活的死的。
雪卿兰松了口气,正欲降落在平台之上,洞口温度陡然上升!
业火般的赤红烈焰从洞中龙卷状袭出,其势犹若滔天,不及眨眼的瞬间就几乎撩到了雪卿兰裙摆。火属性的灵力狂暴而几近失控,火焰的虚浮映射出施术者的虚弱——那模样十足是要人命的攻击,而且明摆着玉石俱焚的味道!
火舌蔓延,雪卿兰不及反应,下意识地失声喊出——
“是我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禁止键,火焰凝固在空中,继而倏忽消散!
空气燥热地闷人,山洞中传来一阵急促的低咳,伴随着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血。本已是全力甚至是脱力的一击,里面的人听到雪卿兰的大喊后,竟又发出一道法术打散了前者!难以想象这会带来怎样的伤上加伤,就好像一个空得一干二净的水壶中,硬又倒出满满一壶水。
雪卿兰轻踏石台,乾坤镯飞了几圈,才套回小丫头右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