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程都很平静,尹少卿走后,雪卿兰在心里模拟着法术还原的可行性,不一会儿便已到了尹府门口。
比起炼体、练剑这类力气活,她更偏向于修炼灵力或是修习法术等倾向于脑力劳动的修行。
刚踏进门槛,雪卿兰就感到一阵虚无的空荡,尹府似乎是少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分明。这种感觉很像是她刚来尹府时的情形,府里只有她和尹少卿,婢仆们都因云海坊市的缘故被放了假。冥冥之中,雪卿兰抓到了些蛛丝马迹,不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飞快地穿过前院、正厅、廊亭,来到平时尹玉泽常待的莲池花厅。
这座花厅修筑的很美,诗意浓郁,算是整座尹府最娟秀华美的地方。可惜尹玉泽这尊大神驻守在此,雪卿兰也不敢随意来去,以免给尹玉泽留下什么不好印象。
花厅四壁都是昂贵的汉白玉,除一面以紫檀木为门,其余三方正中都是精致的镂空花窗,采光通透。花厅内也没有过多的装饰,除了四角及中央天花板各挂一盏做工精美的青玉悬灯外,床是竹制,桌是石制,一切从简。
雪卿兰一眼就望见了朴素厅中,尹少卿孤寂的身影。
对,从未想过那个说是男子不如称作少年更为切合的冰山,会有这么孤独寂寞的时候。小丫头突然觉得,只要用小指轻轻一碰,那少年便会如腐朽古塔般崩塌粉碎。他一贯瘦削的身材好像一下子变了——肩头像是变宽了,为了承担更重的某些东西,譬如责任。
雪卿兰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蹑手蹑脚地走到尹少卿身后,她知道尹少卿必然已经发现她了。
“伯公他……走了吗?”雪卿兰的不安终于成为现实,但此时,她更怕尹少卿会持续这种状态,“是去处理危险的事吗?尹哥哥……很担心?”
她试图使自己的声音更具抚慰力,尹少卿的表现不能说是软弱,却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调调。那个总是以强硬姿态待人的万年冰山,好像也必须从专心修炼的贵公子角色走出来,进入一个新的舞台之中,开始另一幕剧。
尹少卿给她的信息,处处透露出一个结论——尹玉泽走了,而且,似乎是不会再回来了……
“嗯,走了。”
青衣少年的语气,仍旧坚定不移,“大伯已离。”
雪卿兰才发现自己错在了哪里:尹少卿可能孤寂,但绝不会脆弱一至于斯——他一直是很有担当的男人。
女孩抿了抿唇,想不到再说些什么好。尹少卿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慰,她的热心也不过是徒劳,难道还能从冰山舅舅那拐来一句“谢谢”么?
雪卿兰的视线越过那笔挺如松的背影,停在了墙上一幅画工粗陋的丹青之上。
从进入花厅她就觉着灵气与厅外有着些许不同,很粘稠,却不是因为灵气过于浓郁。而现在,她找到了这不同的源头——那幅画。
那幅画的烂,连雪卿兰这从来没碰过笔墨的都自愧不如,却又明显出自女子手笔。尹玉泽将这样一幅毫无优势的烂作挂在相当于自己寝室的地方,其意不言而喻,保不准那就是尹大家主至今未婚的理由了。
蓦地,雪卿兰神色一滞,快步冲到画前。玉样小手正要抚上那画,就被一只白皙不下于前者的大掌覆住,出奇的冰冷渗人。
“别碰。”尹少卿在小丫头身后淡然道,“大伯从不许人动这画。”
雪卿兰转身,疑惑地望着尹少卿,冰山刚才的口吻……好像有些软?!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的变化,尹少卿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大伯很在意这画,这次离开,正是为了画这画的人。”
“是喜欢的女子么?”
“大概不是。大伯喜欢的该是我尚在菩提谷中的师叔,但不知为何这两人始终没能结成道侣,我也并非了解这画者在大伯的故事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你笑什么?”
雪卿兰乐呵呵地咧着嘴,傻傻地道,“没啊~我只是觉得尹哥哥的声音那么好听,该多说些话才好。”
“……”
尹少卿也不甚明了自己为何要同认识没几天的小丫头说这么多。就算是对尹玉泽,他也不会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和雪卿兰交流,却使他有种敞开了心扉的陌生感觉。是因为对方是个垂髫小儿,所以可以不加防备吗?
雪卿兰讨好地凑过来在尹少卿衣上蹭了蹭,对上尹少卿诧异的眸子,笑得像只俏皮的猫,“其实尹哥哥可以跟卿兰说多点话的。尹哥哥说的时候,卿兰保证不插嘴,百分百倾听绝不打小差。卿兰喜欢尹哥哥说话的样子,比静着的时候帅气呢!”
她确实喜欢尹少卿,这个人正气而且对她很好——虽然冷淡,但不可否认很好——莲未央也正气,可她就是生不出对尹少卿的感觉。这种喜欢很微妙,不是对等的朋友,也不像是暗恋之类的情绪。要说是亲情吧,却又不尽然。
换做别的时候,给雪卿兰一百个胆子她都不会主动接近冰山至零距离。她也不是真的和外表一般只有六岁,要让她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心里着实有些接受不能。但这段时间,雪卿兰已把尹少卿当成了自己人,希望冰山永远坚忍不拔的愿望十分清晰,所以哪怕是“出卖色相”,小丫头也要转移其注意力。
尹少卿怔怔地呆住,眉眼间闪烁出异样的光彩,看向雪卿兰的眼神也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从来没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从来没人敢跟他说这些话。
尹少卿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但却未能如愿,因为他腰间系挂的白芥子在这时,剧烈地闪动了起来!
冰山神色一变,还来不及恢复冷态的俊脸上涌起焦急与担忧,雪卿兰连忙问道,“是伯公他出事了吗?”
“不。”尹少卿手一抬,本卸下放在石桌上的剑才自动飞来落入掌中,“是秋夏,能产生共鸣的另一块白芥子在秋夏手中。白芥子不是正统的联络法宝,不到危急关头,不会有任何异常。”
剑一入手,尹少卿身子一轻掠出花厅,余音响荡在雪卿兰耳边,“秋夏会发动白芥子,你家中,定是来了强敌。”
这回,连雪卿兰都做不到面不改色了。她冲出花厅,已见不着尹少卿的影子,金丹后期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不会输给羣练。
雪卿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雪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