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府莲池花厅内,尹玉泽负手而立,俊朗星目停在花厅奢侈的汉白玉墙上一幅飘渺山水间。
那丹青稍显稚嫩,笔锋轮转处也算不得上佳,拿到市面上去是没什么卖头的。画中描绘的像是江南烟雨,却又云雾袅娜,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背景是层层叠叠高耸的山峰,直直插入云霄,近些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流,似乎是因为作画者技艺不精,在中段有一处滴落的墨迹。河流之旁,精致的四角小亭中,似乎是隐约有着三个身影,两个坐在石凳上好似对弈,一个攀在亭梁上呈倒挂金钩状。小亭外,还有一个人形,长发飘飘、裙角翻飞,看着似是女子。
尹玉泽轻轻抚过画面,指间摩挲着三个人影,冰凉凉的触感同以往无甚差别。
“大伯。”
打破静谧的声音从花厅通向岸边的长廊中传来,尹少卿冰山气场自动触发。青衣扫过洁净无灰的红木扶栏,腰间配挂的灵剑宝器受到花厅特殊灵气的影响微微嗡鸣。
“是少卿啊,”尹玉泽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道,“可是卿兰出了岔子?”
尹少卿走到尹玉泽面前站好,淡淡地施了一礼,道,“修炼已经结束,雪卿兰无事。我来寻大伯是为着缃裂谷之行,恳请大伯三思而后行。”
食指微动,尹玉泽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波澜,而后背朝尹少卿,再看不见脸色了。以他的修为,本不应有如此感情表露,只因此事关系重大且于尹玉泽而言别具意义,在场的又只有尹少卿,故而略有松懈。
“此事无需多说,本座之意已决,定是要往那缃裂谷走上一遭。若是寻得,那是天大的造化;若是寻不得,也便当做命中注定罢。如本座三月不见音讯,你便携秋颢回菩提谷,莫要忘记继续寻找那螭血鸿方。在谷中,凡事多与你师傅相商,万勿让尹家之事传入你清师叔耳中。”
尹少卿单掌一捏,灵剑停止了震动,“大伯,你若出事,这世上便再无尹家。”
毫不留情,尹少卿不是很有家族荣誉感的人,他的世界要让那个赖在菩提谷的无良师尊来解释,就是简单的“修炼”两个字。尹少卿的道心之坚放在菩提谷那种妖孽云集的七大派之一都是当代无人能及,哪怕是一些长老前辈都要自愧不如。
可尹玉泽毕竟是他亲爹的亲大哥,尹少卿性子是冷,他的心却非如此。尹家全靠尹玉泽一人撑着,他虽说也有些名气,但与那些其他家族的人数比起来就寡不敌众了,金丹期到底还只是中级境界。
尹玉泽长叹一声,这个侄子的心思他怎么不明白?可有些事是他终其一生也放不开手的。
心神不静,连自称都是变了样子,“我若身陨,祖父等人自会出山重整尹家之威,何须记挂。唯有你清师叔,我只担心她如知情,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清师叔义烈,必求为大伯报仇,而后以死相殉。”尹少卿实事求是地推断道。那位清师叔的脾气,菩提谷上下无一人不知晓。
“所以答应我,少卿,算是大伯的请托,帮我保密。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那雪龙涎,否则天剡大哥和阿雪姑娘当永不安宁,女娲圣殿亦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历届宗派大选的固定地点矢野之上,除了青冥塔外,还有一标志性地点——缃裂谷。而缃裂谷出名之处,唯“险”一字。
矢野自古以来就是得天独厚的聚宝盆,理由无他,只因上古初期,人族圣母女娲曾为使六界生灵摆脱死亡的恐惧,与初代冥王战于矢野。那场大战中,绵延千里的缃山被冥王一枪劈开,裂成了庞大的山谷横纵于矢野之上,这便是如今的缃裂谷。
缃裂谷中存有上古遗脉,异常珍贵,不少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修士前仆后继地企图掳掠幼兽高价卖出,结果无一例外的曝尸荒野。那谷里只有凶物,凶兽妖植,地上一棵小草都能置人于死地,在北溟榜上险地排行中仅次于灵墟而已。
不过有些时候,人们宁愿去灵墟送死,都绝不想和缃裂谷惹上关系。
女娲冥王的战地,自是非同小可。曾经有人在谷外见着谷内修真界巅峰的渡劫期修士在杀戮无数凶兽妖植后,被一对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女瞬间秒杀。关于那神秘男女的身份,有说是女娲之属的,有说是魔界强者的,但此后凡是入谷之人,再高的修为都会在一里地之内缴械投降。因为走出一里范围,那对男女便是会立即出现,将来犯者斩立决。
尹玉泽虽强,却仍不到渡劫期的程度,否则谁还敢大摇大摆的到处跑,不被天劫逮着空子劈死才怪了。
雪龙涎有个很好听的别名——仙灵涎。顾名思义,这不是人类修士用得起的东西。
雪龙涎取自龙族一脉中,应龙之后的精元涎水。应龙是上古冰神,轩辕黄帝座下神将,在涿鹿之战后因沾染人间因果而无法回天,从此失去了踪迹。他的后代都是具有寒冰元神的天阶神兽,一出生就有五阶实力,但天性善良温和、乐于助人,爱好与它族相处。
在天界,雪龙涎往往是仙女们洗浴时充当精油用的物什,其味清香而非俗庸、高贵淡雅,且有洗筋易髓之效。凡人闻闻能增寿,修士得了炼丹可、修炼可、炼体也可,妙用无穷。
但雪龙偏爱至纯至净的灵气,雪龙涎在天界不难得是因为天界有着雪龙的聚居地,而人界却没有能满足雪龙条件需求的地方——除了缃裂谷。
是个人都知道,大地之母女娲娘娘最爱的一是蛇、二是人,但最爱养的绝对是龙凤二族。洪荒之时,这位大姐大勇猛伏六凶的故事远不如她座下那九头神龙来的著名,据说为了得到这九神龙的效忠,爱好生物技术的女娲圣人曾经搅翻过贵为四灵之一的青龙神的老家。当然,在造人事件之后,人们就自动地忽略了女娲以往的“黑暗历史”。
缃裂谷在初代冥王死后,曾一度成为女娲的行宫所在地,其中遗留下的九神龙后裔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这片地域。每至女娲圣诞,九神龙就会腾空而起,在缃裂谷上方发出震耳龙吟,所以人们才知道缃裂谷中有着九大龙族。
这一切一切不可逾越的难度,尹玉泽都心知肚明,他不是存心送死,但——别无选择!
“少卿,我对不起你清师叔,对不起尹家。从我踏上缃裂谷之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尹家第二百六十七任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