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叫云攸的道士从袖口掏出一块蓝色花纹的玉石,听其称作回城石。又说已将从白云观至落霞岛的路线记录,只见他高举手上玉石,嘴里喃念着些什么。
玉石顷刻尽放幽幽蓝光,又忽然闪起一道强烈的白光,刺眼得叫道逍张不开眼。
待睁开眼瞳,却发现自己眼前的酒楼竟已不见,连街道也从眼皮底下溜走,自己居然莫名杵在另一处地方。
细看,这个地方依山傍水,繁花异草处处皆是,松柏常青古风古韵,实为大好河山。
再环视而看,眼前独独耸立一座高峰,峰一壁平滑,刻着“镇魔”两字浑劲有力。两旁还雕刻着两个模样相一的兵俑,花纹细腻,惟妙惟肖,还布着青苔斑斑。
道逍随他们登上石阶,许会终于攀上峰顶。
喘了口长气,朝前而视,然眼帘映入之境又不禁叫他惊愣不语,顶上豁然一片,如驻一都。
宽绰大门之内,房屋俨然,不见其尾,又山雾茫茫,围绕古梁长廊,若似蓬莱仙境。想不到山上竟会有这番风景,这着实叫道逍亢奋不已。
然转眼一看道老,浑浊的老眼隐隐能看得出一丝忧虑,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入门前,他还递给了道逍一枚黑色古戒,让他妥善保管。入门后,再看道老,眯着的两眼顿时明朗而起,慈祥和蔼被更多仙风道骨之气所掩盖。
恍然间,道逍第一次觉得道老这身衣服与他是多么格格不入。
而走入大门不过几步,四个衣着相似的老者渐行渐近,这正是其余四玄。
走在稍前的一个严眉厉目,体形最为壮硕,一看就知道是个臭脾气。
他正为二长老玄净,再来的并无多大变化,分别为三长老玄玄,四长老玄明,五长老玄恒。
在他们背后还尾随三人,都蓄着胡须,五六十来岁,举止投足间浑然不逊于四玄,他们则是首席四师中的三师——道起,道承,道转。待他们走近,竟先都是不约而同先瞄了瞄道逍,投出莫名奇怪的眼神。鄙夷与不屑之神也全然毫无掩饰,还有的则是满溢而出的失望。
对他们恶意的眼神,道逍没有多理,之后,转眼他们又是满脸笑意,对道老恭敬的行了个礼。
道逍看他们对道老尊敬,和这门里雄伟壮丽的,想必道老这个掌门当得挺不错的,转头于是蹭了下道老,贼贼一笑:“师傅!看来你这老头混的不错吗?”
哪知,道老都没应一声,二长老便忽然一声怒斥:
“放肆!”
浓厚老眉挑的老高,双瞳瞪得滚大,满布血丝,甚是可怕,如见弑亲仇人一般,叫道逍愣住,顿然不知该说何语。
后恍惚过来,也就不做回应,当作敬老好了,不与他一般计较。
不过,听到道逍对道老的“师傅”之称,他们甚是大为吃惊,惊讶的左右相觑,连道合、云攸亦也如此。
诧异之余,只听道老冷淡一句:“各位!老道的确是收了小逍子为徒!”
他们的惊讶依然未变,隐隐间还听到二长老斜眼对着道逍,轻蔑“啐”了下,喃喃埋怨:“这么多年都不收徒弟,拣来的三个人中,云攸这么好的人才不收作徒弟,居然又要收一个不入流的混小子当徒弟,真是……”
“混小子?”道逍一怔,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才第一天见面不过一会,这个二长老就来挑战自己的底线,怒火在心中翻腾不休,好歹说来者是客,没好脸色就罢了,居然当着怎么多人的面数落自己。
而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相比云攸这个俊俏小生,一看就是奇才,自己固然是蹭不着边,不过这道老要收谁做徒弟,还轮不到他来说什么。
不过这日后可要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道逍于是按捺着了怒火,没说什么。
一会,只见道老与他们走远,让道逍先随云攸在观里做一番简单认识。
绕着这个大地方,琳琅满目,朗视着四周盛景,云攸介绍得嘴巴一直不得停,只不过道逍没多听进去就是了。
只听得观里除了授教道术外,还有法术和战术。导师分作首席至七席,共有一千来人。而学徒除俗家弟子外,本观弟子少说也有一万来人,他们则分作三类——地学类,修天类,齐仙类,每一类还分天地玄黄四个级别,而每一级别就是天差地远的待遇……
两人走至一段长廊,忽然一个年纪较轻道士走了过来,他则没有多看道逍一眼,而是向云攸简单行了个礼,道:“大师兄!禁地密林的文案已经下来,还望大师兄尽快审批。”
云攸于是点了下头示意,转头对道逍歉意一笑:“道逍师叔,云攸要审理一下文案,劳烦你稍作等候。”
道逍正要点头,耳里忽然听进了怪异的词眼而有些诧异,心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于是揉了揉头,问:“等等!云攸大师兄吧?你刚叫我什么?”
“道逍师叔啊,有何不妥?”
道逍一愣,果然不是自己耳背,又问:“不妥大了,什么时候我成师叔了?”
云攸于是轻一笑,饶是雅韵,嵌在脸上精致的五官叫人神往,微沉的声音颇感柔和,慢条斯理道:
“逍师叔,白云观有这样的三代辈分关系,按名讳分做玄、道、悟三辈,玄字辈为首辈,是观里长老监观,管理观内大小事务。道字辈则原为玄字辈学徒,现为观里悟字辈导师,授课施教。悟字辈是观里最小的辈分,只需在观潜心修炼。逍师叔乃是掌门之徒,名字也属道字辈,自然云攸该称呼您为师叔。”
道逍恍然大悟,虽说让比自己年长的人称自己师叔是挺爽感的。只不过,这从云攸口里念出来,却不知怎的叫道逍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未说什么,云攸说了句“稍后再见”,便同那个道士走去。
徘徊在走廊,呆看眼前微微荡漾的薄雾,道逍愣了下,又呆看了下飘云的天空许久许久,心中宁静得异常。
忽然,耳里传来一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过一会,一个刺耳的声音竟扎入耳膜,不客气道:“哟哟哟!我还以为看错人了,这不是龟孙子吗?”
这个声音听得耳熟,道逍转头,果然是那个人,在落霞岛一直砸自己场子的李馗。他如往依是一身锦衣玉服,财气尽发,一张长脸苍白得很,显然很少出户。不过白云观是个清静地方,所以他后面也只是跟了两个同样是修道的小弟。
虽说以他的资本的确是够用来修道,不过他的出现,固然叫道逍惊讶。然这次见面,他的嘴巴依然是狗改不了吃shi。
道逍便没正眼一看,提高了音量,不见怒色,调侃而道:“哟!这大好地方的,我还以为是那只狗在乱吠了。”
“我呸!看来你是皮痒了!”
“呵!李少爷我又没说你是狗,你何必总是急着承认呢!”如今,道逍好歹也会用真气,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人呢,今天这个混蛋现身,正好可以试试身手。
听此,李馗愣是半天都说不出了什么,一直“你……”的吱吱唔唔。
道逍暗自贼笑,这有钱的人就是听惯了别人的马屁,哪容得他人一句坏话,这会李馗果然气得涨红了脸,朝道逍一跃而去,举掌而击。
道逍正要出手,但恍然间发现原来李馗也会运用真气,且明显比自己还要强悍得多。
这回大事不妙,看来自己是惹到疯狗了,道逍欲躲,然已为时已晚,身体还未反应过来。见掌即来,忽一道白影闪过,接住了李馗之掌。
而接掌“啪”的一声巨响,一阵白烟散去,李馗抵不过力道,连退十几大步,最后经他两个小弟撑着才停了下来。
道逍吁了口气,总算是得救。
再定眼一看,云攸竟已在眼前,那掌便是他所接,看他面不改色的,而身子未移一步,显然功夫要比李馗要强得多得多。
李馗怒皱双眉,但口里的“混账”两字还未吐出。一见是云攸,便变了个脸色,推开扶着他的两个小弟,拍了拍绣着金线花纹的衣领,昂头站好,走了上前,颇有几分恭敬而道:“这不是云攸大师兄吗?白云观观内路线错综复杂,大路小路不下一千来条,想不到这条路上都能碰上,还真有缘啊!”
云攸拱了下拳示礼,委婉一笑,脸上浮现甚为俊美的弧线。
他一贯的用着柔和好听的声音轻声客气道:“李少爷!您过谦了,云攸不过十九,您已二十有一,按年龄上来说应该是由云攸称呼您师兄才是!”
这会话音刚落,李馗便提手“诶”一声长音否认,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诡笑着,很是怪异,叫人厌恶,还话里带话的说道:“云攸大师兄,是你实在太客气了,要知道,云攸大师兄你可是掌门亲手带大的,道某叫你大师兄是应该的。
当时掌门出游时拾来一个弃孤,取名作云攸,虽说不是道字辈或是悟字辈的,又或许掌门根本没把你看成白云观的弟子,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当作养只小猫小狗,但能呆在掌门身旁学习,这也着实叫李某眼红的!”
名讳什么的着实是云攸的一个硬伤,说起云攸的身世,那是在十八年前,道老当年因公出关一日。
在路途中经过一条急河,河水湍急,浪花拍打着岩石簌簌作响。
然在河上竟飘荡着个木盘,木盘里还卧躺着一个球大的婴儿,也许因为河水湍急,击打得木盘摇摇晃晃,婴儿哭得厉害,其暴哭声几乎掩盖水流的哗哗声。
道老于是连忙将婴儿救起,哄了几下,婴儿便乖乖的停止哭泣,转而安静睡起。
道老又见他剑眉星目,两眉透着一股仙气,好一副聪慧之相的,索性就收养了他,还给取了个名字——云攸。
在观里,婴儿渐渐成长,而他的聪颖好学,待人和善,处事精明,很快便成为众人的焦点,学习的榜样。甚至连最为刁钻严苛的二长老也都对他称赞有加,还有言说要收他做入室弟子。
不过云攸一向谦虚,这玄字辈的弟子便是道字辈,他自认是观内小辈,所以委婉拒绝了他。
但,独独不佳的就是他的名字,在观内,云攸的工作就是伺候道老生活起居,也是观里唯一能随意见得道老的年轻弟子,如今他还同玄字辈的一同参与了观内重要文案的处理。
按职务来说已算是本观弟子,甚至是入室弟子,但他的名讳非道字辈,也非悟字辈的,不免有些人借题发挥,闹得沸沸扬扬。
这会,听李馗的讽刺,云攸依然平静,脸上扬着微笑丝毫没有沉下,并不在意李馗挖苦,很有大家风范。淡然如往,一笑置之,接下又应:“李少爷!一切尽是缘,有缘自会相见,云攸能伺候得掌门也算作一种缘分。
然每个人的缘各有不同,云攸心想李少爷也早晚终能寻得与自己有缘的人!”这大哲理的乱七八糟的,道逍愣是没听出什么,只知道反正云攸已经给自己解围。
而李馗见在云攸身上挑不起事端,于是把目光移向道逍,奸诈而笑:“云攸大师兄,经你这么一说,李某我确实是找到了一个有缘的人,就是你身后那个叫花子。
在落霞岛,李某总是看到他偷摸拐骗的,这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想不到偷偷溜进了白云观里来偷摸拐骗了,刚还对李某出言不逊。这种圣地岂能留下这种混混,还未待我给他点教训,让他识相离开,想不到这会云攸大师兄你就……”
“偷摸拐骗?”道逍怒火又不打一处而出,这李馗自己横行霸道不说,天天闲着没事找茬,如今居然当众诋毁他名声。虽然他的确是因为生活的关系用哭丧骗过人,但除此,就绝无骗人之事,更何况偷摸拐之事。
拧紧拳头,他正要上前说些什么。然云攸却用手背挡着,向其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回头又道:“李少爷,云攸想您是误会了,他如今已是白云观弟子!而云攸也相信白云观弟子绝不会做出什么偷摸拐骗之事。”
“什么?”听此,李馗愕然瞪大了狗眼,“云攸大师兄,你少忽悠我了!就这小乞丐,居然也是和本少爷一样,是白云观的俗家弟子!”
“非也非也!云攸无需欺瞒李少爷,还有李少爷,他也并非俗家弟子,而是本观弟子!”
这会,对李馗来说可是个晴天霹雳,想想自己,自小父亲请了多少能人异士教导自己,好不容易才到白云观修炼。这会才不过几个月没见,街头小乞丐的怎么就成了白云观的直属弟子了。
没说什么,一个道士跑来,说演讲要开始了,李馗狠狠的看着云攸道逍几眼,哼的一声丢下,便扬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