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还给当初何氏的卖身契,是先前谈好的。卖身契是死契,何氏是丫鬟,所以她自己不是小姐,而是家生子的身份。也因为这一份契约,何氏在白家当了一辈子丫鬟,即使受了了诸多委屈,也必须咽下去不能离开白家。
“嗯。”
白卿涟轻松了起来,她并不是想跟姜聆生儿育女,两年会有转圜的余地的!只要离开这里,天高任鸟飞,她带着娘亲换一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今天安排好的一出戏,让白卿涟牢牢的束缚在姜聆身边,或许只有这样,老太太心里才踏实,才会安稳。长的不说但就这两年里,她不能离开姜聆,而姜聆也不能离开白家。
“两年!”
老太太为了家族,白卿涟只为自己。
白府……做了婊子换药立牌坊,想要两全其美。白卿涟紧握拳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她走出过院子,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她的心不属于这方寸天地,更不能被这方寸束缚一辈子!
离开了老太太那里,白卿涟说了一句话:“为了白家血脉不断,不怕小辈恨你,不怕传下去……以后世世代代都唾骂你么?”
老太太愣了愣,“没有了子嗣,白家烟消云散了,还哪里有世世代代。”
看着她们母女离开,老太太沉思了好久,眉目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别人都看着白家风光无比,可是谁知道这种风光是没有丝毫根基的,风刮的富贵,说没便没了。
良久老太太疲惫的问道:“信哥儿身子怎么样,今天吃饭了吗,精神可好?”
身旁一个嬷嬷跟了老太太半辈子了,想要劝老太太休息一下,可是心里又着实明白,老太太更在意自己的孙子,白家唯一的独苗。斟酌了一下道:“信哥儿今天比往常要好一些,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拿着书本念了几句。中午吃了点白晶虾仁,喝了两口西湖牛肉羹。这不刚刚喝了药,睡下了。”
“好,能吃身体才好。”老太太眼睛看着桌上的镂空镶珠银壶,手轻轻的抚摸着,呢喃道:“等三五十载后,谁还能撑起这个家?现在我没走,老爷没走,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白家养肥了他们,现在要反过来噬主!”
“赵嬷嬷,今天这事之后,我……呵呵……咳咳,”老太太苦涩的笑着,突然咳嗽了起来,赵嬷嬷要帮她捶背,老太太阻挡了下来。
“我看何氏那丫头不错,倒是七窍玲珑,可惜是从那样一个娘亲肚子里爬出来的。”
那边白卿涟却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背后,还有这么些麻烦的原因,回到靠近后门下人房中的一个独居小院。同一路看过来都精致小院不同,这个院子异常得破败,房顶上长了杂草,门口没有房门,只用两块木板遮着。白卿涟闪身进去,看见何氏眼泪停止了哭泣,正在仔细打包裹收拾东西。
“娘,额头痛不痛?”
白卿涟叫了一声,这个有些怯懦的女人,跟上一世自己的妈妈真像。
“卿涟!”何氏红着眼抱住她,仔细抹着白卿涟的头发:“不痛,娘只恨自己没有本事。”
白卿涟享受着这久违的母爱,心里暖暖的,待何氏吞下了眼泪,才拿出卖身契道:“娘亲把这个收好了,不要让别人看见了,或者干脆烧了化为灰烬更彻底。”
何氏年幼时的卖身契,现在已经泛了黄。
“娘亲……”
何氏想着曾经的日子,脸上呈现悲痛之色,“哎,娘亲没去争,到如今也害的你如此地位,收拾一下东西,过去吧,不过卿涟。”
最终憋出一口气道:“最好保住自己清白。”
白卿涟一怔,何氏性子弱但也猜到了三分,她抱住何氏的胳膊,“娘亲这么不喜欢女儿,就想赶女儿走?老太太说的是最近,又没说立刻过去,我还是跟娘亲住两日在过去。”
这两天却是白卿涟最清闲的时刻,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同何氏在一起,聊聊女红,甚至聊聊诗词。意外的是一天晚上,何氏异常的慎重,留恋的拿出一块玉佩,交到白卿涟手上。
“这是当初老爷给我的,在城中置办了一家铺子,这玉佩就是信物。每年要不是铺子能赚一些银子,咱们娘俩早就死在这大院里面了,现在你长大了,娘便把这个铺子交给你,也算有一份依托。”
白卿涟看着那块玉佩,是上好的玉,如羊脂般温润,“娘,这个我不能要。”
“你拿着吧,娘盼着你不受委屈的。”
白卿涟收下了玉佩,这是她们母女俩生存再来的资本!在小院里没住几天,家里就来了个叫绮兰的丫鬟,让白卿涟去往姑爷小院。
再次进入姑爷的小院,比几天前安静了很多,几个小丫头在擦地板,各司其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的从身边路过,只道一声“五姑娘”便走开了。
白卿涟推开门,傍晚天还没黑透,姜聆坐在桌前喝酒。屋中所有都东西都乱七八糟,大大的书架被搬空了,散落的几张纸也被踩得肮脏。她拾起几张纸,放在桌上,姜聆打了个酒嗝把它们又全部都拂在地上。
“来来来,喝一杯。”
“借酒消愁愁更愁。”白卿涟道。
姜聆抬起头,眼睛有些迷离,“借酒消愁愁更愁,说的好,可是你们白家太欺负人……欺负人!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被白家束缚,用丫鬟的孩子牢牢套在白家,为白家办事。
他不甘心,自己的孩子的孩子不姓姜,反而姓白!
“不甘心为什么不去争取?”
“争取?”姜聆反问了一句,转而把杯子推到白卿涟的面前:“我有什么好争取的,一个穷书生,现在的所有都是姜家在可怜我,可怜我!”
白卿涟坐在镂空雕花的小圆凳上,他只是家道中落的书生,入赘姜府,还被姜府逼着永远留下。自己白天一定是看错了,这样颓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锐利深邃的目光?
只是白卿涟低头端酒的刹那,她没看到姜聆眼中复杂的目光,以及轻微跳动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