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哲兴奋地刚要张嘴,江彬微笑道:“事涉前任上司和同僚,孟大人和江某都不便说什么,秦大人和高大人若有什么疑问,还是请两位大人自行去问卢大人吧。”
“对对,咱们兄弟是不便说什么,老弟和高大人就多多担待了。”
秦钟静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瞧着从杂乱民居飞奔过来的锦衣卫百户和一名差役,目光徐徐落在渐行渐近两人手里捧着的黑皮卷宗上,笑了一下:“若没什么意外,秦某想这案子就差不多了。”
江彬和孟明哲都顺着秦钟的目光扭头望去,瞧到小跑过来的的锦衣百户和差役,目光也都随之落在两人手里捧着的卷宗上,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但都是稍显即逝。
两人来到近前还没等跪下禀告,高怀恩脸色青白,迫不及待嚷道:“快拿来我看!”差役急忙捧着卷宗过来,高怀恩劈手夺来,匆忙翻看起来。
锦衣百户迟疑着瞧向秦钟,秦钟微笑招招手,锦衣百户急忙过去,躬身双手奉上卷宗。
秦钟玩味的瞧着卷宗,并没拿过来翻看,而是淡笑道:“辛苦了。”
锦衣百户受宠若惊的急忙道:“卑职不敢。”
秦钟笑着瞧向额头已见冷汗,脸色更加青白狰狞,使劲翻看着卷宗的高怀恩,嘴角那抹蔑视又浮了起来。
片刻,高怀恩气急败坏的将卷宗砸在差役脸上,咆哮道:“这都是什么玩意?!没用的东西!滚!”
差役惊得不敢捂一下生疼火燎般的脸颊,慌忙捡起卷宗,狼狈躬身后退几步,转身飞奔而去。
“高大人。”高怀恩一激灵,失神的瞧向秦钟。秦钟拿起卷宗,轻敲着左手掌心,微笑道:“高大人若无什么异议,这案子结了?”
“是、是否有些草率了?”高怀恩强笑道。
秦钟笑了一下:“高大人是主查,高大人说此案尚有疑点,秦某无话可说尽心协助而已。只是秦某请问高大人,接下来该怎么查?”
高怀恩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又轻微摇晃了一下,急忙稳了稳神,余光瞟到孟明哲脸上已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嘲弄笑意,心里又是一阵气苦,有心跟他们死磕到底,可脑子如一团稀粥乱到了极致。
高怀恩闭上眼,又使劲稳了稳神,不能乱,绝不能乱。看来为今之计,已不能再查下去,否则恐怕会将自己也陷进去。要马上脱身将与卢忠宇这王八蛋的一切勾连都撕扯干净,绝不能给自己留下麻烦。
高怀恩睁开眼,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拱手道:“本官刚才细细想了一遍,此案已无再查的必要。孟大人,江大人,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公事不由己,查案中若有什么慢待还望两位大人千万不要怪罪。”
孟明哲嘿嘿笑道:“高大人话说的轻巧,刚才可是险些将本官的魂吓出来,既然高大人查清了本官和江佥事都是遭人诬告,是冤枉的。高大人是不是也得给本官和江佥事一个说法啊?!”
高怀恩眼角微颤,强笑着拱手,刚要张嘴,江彬笑道:“大人,高大人将诬告之案查得水落石出,其实就是还了大人和下官的清白。高大人说的对,他这也是皇命在身公事不由己。咱们就不要再难为高大人了。所谓不打不相识,既然咱们都再无官司缠身,咱们和高大人就是朋友了,既是朋友,这酒是一定要喝的。”
孟明哲一愣,转而呵呵笑道:“江佥事说的是,本官就不再逗高大人了。没啥说的,走,吃酒去。”
高怀恩慌忙摆手道:“高某既是奉命办差,就必须对朝廷有交代。先忙正事,酒就先免了吧。”
孟明哲笑道:“兄弟我知晓公事要紧,可是再要紧也不急于这点时间吧,再说了,高大人和秦老弟又不是孤家寡人来办差,手下这么多随从这点收尾的事交给他们就成了。走,咱们还是喝酒去,今儿我要和高大人、秦老弟一醉方休!”
秦钟笑道:“瞧天色,离正午还有段时间。还是先忙正事吧。陆扬。”
“卑职在。”锦衣百户躬身道。
“你带朱小旗和刘堡长去写笔录,记住一字不差再誊写一份交到高大人处。”
“卑职明白!”锦衣百户应道,正要招呼朱寿和刘保本。
秦钟淡淡道:“还有你打发两名兄弟去追赶卢大人,追上后请转告他,暂缓赴任甘肃,请他即刻回京述职。”
“是!”陆扬躬身应道,稍待片刻,见秦钟再无吩咐,这才带着朱寿和刘保本向堡内走去。
朱寿离去时瞥了一眼江彬,江彬双目淡然瞧着方寸大乱脸色青白的高怀恩,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高怀恩眼角轻颤,神情忽晴忽暗瞧着三人的背影,突然拱手强笑道:“职责所在,本官不敢玩忽懈怠,还是、还是亲自瞧着案卷蜡封落印心里才能踏实。两位大人有秦大人相陪,本官就、就先告罪了。”不待孟明哲答话,快步出了晒场。
“高大人!”高怀恩身子微颤,停住脚步,但却并没回头。
秦钟玩味的说道:“慢点走,不急。急中容易出错,卢忠宇回京会很有一段时日的。足够了。”
高怀恩身子又是一颤,猛地转过头,神情复杂的瞧着秦钟,慢慢抬起拱手道:“承教了。”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官帽身上青色官服,转身,大踏步离去了。
孟明哲瞧着高怀恩离去的背影,灼灼的目光内闪动着疑惑担惊之色,悄悄瞟向江彬,恰与江彬投射过来的目光相触,江彬展颜笑了,抱拳拱手道:“留高大人一人在此,咱们去吃酒,似乎有些慢待贵客有失地主之谊。不如这样,大人与秦大人先行一步,下官留下相陪。”
孟明哲刚要附和,秦钟笑了,淡淡道:“高怀恩私心作祟蒙蔽心智,未到东八里堡之前就已乱了方寸,举止失措没了章法。退一步讲,就算他又发现什么破绽以他现在的情形,也不会再贸然轻举妄动,两位大人尽可放心。”
孟明哲和江彬脸色同时一变,孟明哲嘿嘿笑道:“秦老弟这话,愚兄怎么听不明白。”
秦钟微笑道:“孟大人真不明白秦某话里的意思吗?”
孟明哲脸上的强笑僵住了,瞧着秦钟的双眸闪烁不定。江彬嘴角浮起一丝阴森,抱拳道:“敢请秦大人明示。”
秦钟嘴角的淡淡笑意也不加掩饰露出狰狞:“秦某如今虽然虎落平阳,但虎就是虎,绝不可能是摇尾乞怜的狗,招惹了他,依旧还是会吃人的!”江彬和孟明哲脸色又是一变,神情都露出复杂不自然之色。
一滴冷汗顺着后颈发际悄然沿着脊柱滑落,孟明哲咽了一下唾沫,满脸堆笑道:“秦大人这话言重了,你我兄弟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么有伤感情的话来,啥都别说了,走,吃酒去。”
江彬也忙躬身施礼,满脸赔笑道:“这全怪下官,是下官扰了两位大人的兴致,还望秦大人万勿怪罪。”
秦钟嘴角挑起,那抹笑意慢慢浸润扩散到了眼角,笑意内糅合的狰狞慢慢消失了,也抱拳拱手道:“不过话说回来,人若不去招惹虎,虎又岂有伤人意。”
孟明哲突然一把搂住秦钟的肩头,呵呵笑道:“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愚兄我信自己这双眼,贤弟绝不是那种不讲交情的人。既然贤弟将话说到这份上,愚兄再藏着掖着,那可就是愚兄不够义气,不将贤弟当自家兄弟了。”
孟明哲的话让江彬和秦钟同时脸色一变,江彬眼角微颤,飞快的瞧了一眼秦钟,随即微垂双目,双眸在眼帘内急促转动,眼眸深处不时闪过冷厉之色。
秦钟则怔怔的瞧着满脸开心笑意的孟明哲,戒备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黑瞋的瞳仁闪出温情之色,低沉道:“孟兄以诚心待弟,弟怎敢不以诚心对兄。”
“好兄弟!”孟明哲使劲搂了搂秦钟,放声大笑起来,秦钟脸上也露出真诚的笑意,随之也放声大笑起来。
江彬暗暗轻吁了一口气,抬眼瞧向大笑的两人,眼眸内的冷厉消失了,也展颜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多少透出了勉强味道。
孟明哲嘿嘿笑道:“贤弟,你跟愚兄说说,这事可是江彬老弟一手操办,愚兄也自认为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破绽,可你怎么就瞧出了破绽?快说说,让愚兄和江彬老弟都长长见识。”
秦钟瞧向江彬,拱手笑道:“江兄在东八里堡人事虽做得完备,这物证嘛,就稍有些瑕疵了。”
江彬正色抱拳道:“愿闻指教。”
秦钟扭头瞧了一眼晒场内的尸首:“这些尸首身上皮袍软甲上露出的口子,虽与尸首上的伤口大致吻合,但却有一个明显的破绽,那就是皮袍软甲处的口子是用利刃横切面划割开,而并非如有些尸首内里伤口是被枪等利刃刺破的。这是其一,其二,皮袍软甲被划割开的口子两边太干净了,没有任何血污。江兄是战场上披坚执锐刀口舔血的武将,你觉得这符合常理吗?”
江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躬身拱手道:“受教了。谢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