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后,夜里林子间出动的野物比较多,这个天出来打猎,是十分合适的。
虽是入了秋,时冷时阴,今夜倒是月亮颇好,算算日子,还恰恰是月中十五。树中林里有些野桂花的味道,倒是十分应景,很是花好月圆。
皓月当头,让人心头有一些明朗,畅意。
这场景,和当日他出手救她时那样像,只是当日恐惧今日半分没有,她是不害怕的,一点点都没有。
“你肚子饿吗?”她尾随走在后面,萧音突然问她。
纸鸢摇摇头,又点点头,复而想到,这会儿天黑着,他又走在前头,是看不见的,适才转变为开口道:“饿的。”实话实说。
今日早饭虽吃的晚,奈何清粥咸菜,饱得了一会儿,管不了太久,腿有点发虚。
他将身上的布袋子递给她,“里面有烧饼,你先吃着垫垫,我们回去可能还要一会儿。”
他何时带的干粮?
她接过,默默打开布袋子,从里面取出烧饼,分了两份,搭搭他的肩膀,递过去一大半。萧音停下脚转过头来,看着递过来的饼道,“你吃吧,我还不饿。”
纸鸢默默咬了自己手中的那一份,将这份装进身上背的包袱袋子里面。
“其实你可以天亮白天来狩猎。”实在很少有人黑漆漆的打猎,便是有个活物,哪里看得到呢。
前面的人没有立即答她。
此次出来,本就是临时起意的,山脚下赶集太远了,一来一去颇费些时候,路又不好走,今日看她吃那些食,他觉得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她虽吃食不挑,这般下去总是不行的,恰看今晚天好,便决定来猎一些野物回去。自当杀手以来,风餐露宿,居无定所,除了一身好剑术,还练就一手好箭术,捕猎是他的拿手好技,他本就是天生天养之人。
“你若是嫌累,那也咬紧牙紧紧跟上了,林子这么黑,丢了我不来寻你。”前面的人冷冷道。话虽如此说,脚速明显很照顾她。
“哦”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一步不敢松的跟上,当了真。
‘飒飒’灌木根处传出动静,纸鸢突然定住不敢走动,前面的人也感觉到了,定了定身子,集中耳力。见他这般肃然,纸鸢觉得有些紧张。
只见他突然出手,取箭向一棵老树射去,而后拨开杂草灌木枝行过去,箭被他从树上拔了起来,另一只手在树洞里头掏了掏,提出一只灰兔来。吃的很胖,胖墩墩的,被他将才的箭射中,已经一命呜呼。
纸鸢快步行过去,牵开布袋子,他扔进去,她负责背着。
他说的没错,今日果然食狩猎的好时机,没一会儿,山鸡野兔就收获了四五六只,她背得都有些吃力,实在有些喘,便放下袋子靠在树干上歇歇。
“怎么不走了?”
没有听见后面跟上的脚步,前面的人停下来道。回头见她这般模样,嘴微微扯了个弧度。杀手生涯,他还是头一回这般有耐心领着一个人,还动了捉弄的心思,那还是一个女子,头遭不觉得女子烦人。
一堆山鸡野兔给她背着,瞧她累的不得不停下来,他眸低漾出的微微笑意有些坏。
“我有些累,走不动了。歇一会好吗?”纸鸢低声道,声音轻轻的,有一丝哀求。
她是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帮自己分担的。是她自己要跟来,而且,他负责打猎野物,出力费力气,她只是负责捡,哪里累的过人家,哪里还好意思开口要分担。她自开不了口。
外头皓月,里面树荫浓蔽,只射了点点月光进来,显的林中的一切都十分神秘。
黑夜里,男子站定了一会儿,纸鸢的位置看过去,一点都看不清这人的脸,只觉得林中缝隙里头洒下的月光十分亮,很像白霜。又是一阵‘飒飒‘响动,这回比之前动静大,一声鸣叫,原是一只鹿。外来的动静扰了这只悠闲夜行赏月光的东西,它一窜动,惊的林中其它伏的,不伏的东西全都惊慌失措,一时间茂林野鸡乱窜,群鸟扑腾。说时迟,那是快,暗箭‘咻’出动,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野鹿立即倒地。纸鸢追过去,不由一声惊叹。
“好大一只”今夜收获实在太丰厚了。
望着被她放在原地的包袱布袋子,萧音有些好笑。
他将整鹿扛起来,纸鸢连忙折回背袋子,够他们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会不会太多了?”虽是高兴,她有些愁,搬回去有些难哪。
待他扛回原地,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林子已经恢复寂静了,夜林静的神秘,望着地上堆在一起的猎物,纸鸢高兴。
休息的够了,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出林子回家。
他负责扛野鹿,余下的野兔野鸡什么小只的,她装了布袋子一包打包,干劲利落,拿也方便。只是提的时候就为难了。这些看着小只的东西,包一起后竟然不轻……
她费了好番气力扛在肩膀上已是十分不易,晃晃悠悠,腿实在打颤,挪不动步子。
太重了。
她不好意思开口,逞能了几番,他看不下去。
萧音让她将东西放下,纸鸢红了红脸,小声道:“我拿的动的。”自己刚才的动作,又笨又滑稽,她怎么好意思再求助,只愿他赶紧行在前面,不要回头,管她动作如何难看,能扛了拿回去就行。
午饭只喝了粥,林中又只食了山果子和半张饼,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几不可闻叹息,将肩上东西放下,坐下来。他伸手。纸鸢愣了愣。反应过来,她递过去将才剩下的半张饼。
他接过。
纸鸢捂捂肚子,转开脸。
大半张饼再次递过来,她转过脸来看,有些诧异。
他将仅余的半张饼分了两份,递过来那半分足足占了大半。
自己明明之前已经吃过了,哪里还好意思再取他这份。一张饼都是她吃的大半,她如何都没有脸再去接这一份。
“我,我不饿”她违心,尽量不去看那半张饼。
递饼的手没有收回去。那人嚼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半小张,固执的伸着手,见她还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他微微扬眉,清冷道;“不吃么,那可惜,吃不了,带在身上累赘,扔了吧。”作势就要扔。
也不晓得他说的是真是假,纸鸢怕他真扔了可惜,一把握住,“别……可惜,别扔了。”她一把握住他要扔掉的半张饼,握的急,连他粗厚带茧的人手一起握下。抽出饼,她默默低头啃起来,太羞耻了。
黑暗中,他嘴微微上扬,眼角有些笑意。
吃完之后两人收拾东西出林子,时辰实在不早,应已过了子时。深山老林,彻夜呆在里面,还是不安全的。
那人从新将鹿扛再肩膀上,又从她袋子里捡了最胖的三只野鸡和野兔提着,二话不说,走在前面开路。
纸鸢望着他健厚的背影,愣了愣,提了提布袋子,果然轻松多了,太羞人了。她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帮,就是来吃饼的。
“你再不跟上,待会走丢你自己寻路回来。”前头的人转过来对后面的人冷声言。
纸鸢赶紧扛上布袋子,紧跟他的脚步,不敢落一下。
夜里山路黑,不好走,出了林子,他领着她进了一个山洞。
“今夜不回去了吗。”
“夜深,外面天黑山路不好走,今夜就先在这过夜,天亮再走。”
“外面有月光,可以看得见路的。”他定是顾及她脚力问题。若他一人,哪里来不得去不得。虽有些羞愧,她还是坚持,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
男子已经恢复了以往冷漠的脸色,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见他熟门熟路拾了柴禾,架火。纸鸢默默将东西放在地上,在一旁帮起忙来。
升起火后他捡一只最胖的兔子剥了兔子皮,山洞里藏了水,洗净后,架在火上烤起来。
两人对烤着火,山洞外面的风声传进来。相坐无言。火架上的兔子肉越烤越香,油滴在火堆上,嗞嗞的。香飘弥漫。纸鸢觉得肚子越加饿了。
将支架取走,用树叶子包着,他撕了一大只兔腿递过来,肉香垂涎。
她接过,小口小口吃起来,外皮焦脆,里肉鲜嫩,满嘴都是油。
将余下的肉放在地上,萧音起身向屯柴禾的地方走去,过了一会,见他拿着一个酒囊过来。
“你……”想必他是经常来这个地方的,之前疑惑,她心头了然了。
“有肉无酒,怎能算吃肉。”他道。
只见他复坐在火堆旁,拔了酒塞,闻闻酒香,露出笑。随即仰头饮了一口,面带满足。
纸鸢心头一动,“我能喝一些吗?”她指着。
隔着火堆,那人的眸光明亮,眼中生笑。
他递过去,纸鸢犹豫一下,仰头喝了一小口。酒香溢口,辛辣甘醇。酒是好久,然烈性火热,让人一口就上脸,火热的厉害,太烈了。她递还回去,不再喝。
下着兔肉,他喝的畅意,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年轻俊朗的面上带着杀手生涯的风霜苍粝和些些江湖之气。
吃完兔肉外面已经月上中天,洞口的月光从一边移到了另一边。虽有火堆,这入秋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两人躺在火堆旁的草垛上,中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她冷的蜷了身子,不敢翻身。火堆怎么都捂不热身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天亮。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两人中间的位置没有了。
纸鸢只是抖。
旁边的人又翻了个身,而后一件外袍将他二人裹在一处。
温热的气息从后背传来。她先是惊了一惊,不敢抖,最后真的不抖了,后背胸膛十分暖和。
他将她蜷在怀里,相互暖身。
把她枳在怀中,感受着蜷弓的虾子一样的人,他心头微微柔软。
两人沉沉睡去,任山洞外面狂风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