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嫣香碎拾吴宫
碧娟死了!
香樱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一般,定定的竟是出不了声。发现碧娟尸体的是小宫女蔓儿,因为那一日是蔓儿母亲的忌日,蔓儿思念母亲,便偷偷到御花园的池子里去放莲花灯,期望母亲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超度。谁知竟发现碧娟淹死在水池里!这一下把蔓儿吓得不轻,冲到露华宫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可能!”香樱哭喊道:“碧娟怎么可能死?白天她还好好的,她的针线还在这儿!”香樱含泪指着窗下碧娟常坐着做针线的绣榻道:“这一切都好好的,碧娟马上就会回来的。这丫头只是贪玩而已,碧娟不会离开我的!”
对于香樱来说,碧娟比她的姐姐都亲密。碧娟七岁就来伺候两岁的香樱,朝夕相处,没有一日是分开的。香樱任性跋扈,也只有碧娟能够缓缓劝解于她。碧娟那些良言,就如细细的春雨,润物无声。碧娟的逝去,对于香樱来说,就好像失却左膀右臂一样,怎么不伤心痛苦?
宜月暗暗的松了口气,唐公公一举得手!终于除了碧娟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此后的香樱边上,只有她宜月能够左右了。而且碧娟的死还给安排了一石二鸟的计划,剑指紫华宫,誓要挑起明瑜和香樱之间的战火!
宜月做出泪水涟涟的样子,劝慰香樱道:“已经派人去看了,确实是碧娟姐姐。娘娘莫太伤心,身子骨最要紧了。好在碧娟姐姐容颜很安详,想必没受多大的痛苦。唐公公说了,必得好好安葬碧娟姐姐,不把她和那些病死的宫女葬在一起,要在宫外好好找块坟地,还要请宝华寺的高僧来超度。”
宜月又对蔓儿使了个眼色,道:“你有没有撞见什么人?碧娟好好的,怎么会淹死在河里?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蔓儿装作支支吾吾的样子不敢说。
香樱大怒,厉声喝道:“快说!”她的思路竟被宜月牵着走,恍然道:“难道碧娟被什么人害了不成?碧娟平时性子爽快,在这宫中,也难免得罪了人。可是谁,竟下这样的毒手!”
蔓儿扑的跪下,磕头道:“奴婢是撞见了一人!可是奴婢不敢说!”
宜月叱道:“糊涂种子!到现在还藏藏掖掖的,还要命不!有娘娘为你做主,谁敢为难你?”
蔓儿听她如此说,方道:“奴婢急急忙忙的,和茵姵姐姐装了个满怀。奴婢忙着和茵姵姐姐道歉,茵姵姐姐却头也不回。奴婢还心下纳闷,茵姵姐姐平时是最高傲的,怎么这次就原谅奴婢了?而且茵姵姐姐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的,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样。不过娘娘,奴婢可不敢说茵姵姐姐和碧娟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说,句句都分明指着茵姵。香樱握紧了手,指甲都嵌进肉里,细细碎碎的疼痛,折磨着她的心。只听得宜月说:“上次不是茵姵和碧娟姐姐吵架来着?难道她竟起了如此狠毒的心?娘娘,您要为碧娟姐姐做主啊!我想,出了人命关天的事,皇后也不敢包庇茵姵吧!”
听了这话,香樱冷声道:“去紫华宫!”
明瑜已经睡下了,听得外面嘈嘈切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命茵姵去查看一下。谁知过了好久,茵姵都没进来,却是含烟急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娘娘,不好了!和贵妃带着人怒气冲冲的过来要抓茵姵姐姐呢!娘娘快起来看看吧。”
“和贵妃?”明瑜疑惑道。忙命人伺候着换了衣服,赶紧向外面走去。
外面灯烛通明,香樱穿了家常的宝蓝色罗衣,素面朝天,怒气冲冲的坐在紫红色盘金凤的软缎椅子上,和平常华贵明艳的样子大相迥异,看来是匆匆而来。茵姵跪在她脚下,正哀声哭泣,看见明瑜过来,就如看到救星一样,赶紧的匍匐到明瑜脚下,道:“娘娘救命!贵妃娘娘说奴婢害死了碧娟,这根本是没影儿的事!”
明瑜毕竟是金枝玉叶,虽然生性温和,但是见香樱深夜闯宫问罪,又是针对自己的贴身侍女,也不由得生了气。但她涵养甚好,只是微笑道:“妹妹可能是误会了。茵姵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素知茵姵的为人。这丫头心肠很是善良,绝不会干出这等伤害人命的事来。”
香樱冷笑道:“皇后姐姐厚爱茵姵,我也厚爱碧娟。姐姐心痛茵姵,我也心痛碧娟。碧娟是我的贴身侍女,她死得不明不白,线索直指茵姵,望姐姐不要徇私,将茵姵交给我,送去慎刑司发落。慎刑司自有官员会秉公处理,为我的碧娟讨回公道。”
茵姵一听要送去慎刑司,焦急得面无人色,道:“公主,到了慎刑司非死即残。奴婢即使什么也没做,也会被屈打成招的!公主,奴婢是您从紫鸾国带来的人,您要保护奴婢啊!”
明瑜柔声道:“茵姵莫怕。你既然什么都没做,那无论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她话语虽柔,但语气凛然,透出一个公主的高贵和尊严。明亮烛光之下,只见她那张秀丽的脸上隐隐有一层威严,原是来自帝王之家天潢贵胄的与之俱来的高华之气。香樱倒是有点怯了,心想:“看她平时很是随和,倒不想现在犹如凝霜寒梅,气势凛冽,看来今日闯宫有些莽撞了,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是六宫之主,我手握金凤符,也是六宫实际的主人。今天这事万不可输却与她,这已不是仅仅为碧娟讨公道的事,而是我们之间谁强谁弱的较量!我今天要是不能把茵姵带走,以后怎么在宫中树立威信?”
她冷冷相问:“皇后姐姐,今天是执意不让我把茵姵带走了?”
明瑜亦冷然相对:“我的宫殿,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今天贵妃竟是把我这儿当做了窝藏罪犯的所在。既然贵妃口口声声说茵姵害死了碧娟,可有证据?”
香樱冷笑道:“若无证据,我怎么敢闯入姐姐宫殿要人?”
只见蔓儿被带了上来,她簌簌发抖,香樱柔声道:“蔓儿别怕,把你见到的细细禀报皇后。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蔓儿声音颤抖着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茵姵怒道:“撒谎!你在撒谎!不错,我晚上是到御花园了,可是,我什么时候撞上你这个小妖精了?”
香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讽:“这么晚了,你到御花园去干什么?不要告诉我,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茵姵脸色绯红,正色道:“我家公主吩咐我去内务府找管事的黄公公,从露华宫到内务府,走御花园这条路是最近的。我走在御花园中,并没遇到碧娟。碧娟之死,和我毫无干系!”
香樱撇撇嘴,道:“倒是把干系撇得干干净净。蔓儿亲眼看见了你,还在这儿撒谎不成?”
明瑜忍不住出言维护:“茵姵是从小伴我长大的,我对茵姵的为人很了解。她忠厚诚实,不会说谎的。”
“姐姐对茵姵全心维护,我也想对碧娟维护来着。可是碧娟已与我天人永隔。”香樱的眼睛红了:“碧娟同样是伴我长大的,她今天死了,蔓儿看见茵姵神色慌张的从御花园穿过,无论怎样,我得为她讨回公道。咱们碧娟到了宫里,就和茵姵争吵过。要说害死碧娟的嫌疑,茵姵难逃其咎!”
明瑜温言道:“贵妃妹妹,我知道碧娟死了你很伤心,但是一次争吵怎么就能断定茵姵害死了碧娟?宫女们年轻气盛,争争吵吵也是有的,如果把这个作为茵姵害死碧娟的证据,也太轻率了吧。”
明瑜的话句句在理,香樱倒是无法反驳,但现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难不成就此鸣金罢鼓,为深夜闯入明瑜的宫殿给她道歉不成?香樱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只能强词夺理道:“既然皇后姐姐质疑,那么就把蔓儿和茵姵一起送到慎刑司,让慎刑司来发落不就得了?”
明瑜的性子也上来了。好歹,她也是堂堂皇后,让贵妃深夜闯宫,已是大大的不敬。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却执意说自己最钟爱的侍女是杀人凶手,凭的就是一个小宫女的无端认定,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自己也算耐住了性子温婉相劝,她却如此的蛮横,既这样,也只能拿出皇后的手段了。
明瑜冷冷道:“贵妃妹妹的意思是,今天认定了茵姵就是杀人凶手了?”
香樱亦是针锋相对:“对!”
“事情未明了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带茵姵走的。来人,送客。”说完,明瑜就转身带着茵姵走开,留给香樱一个冷淡的背影。
香樱气急败坏,忽然叫道:“慢!”
明瑜回过身来,冷然犹如冰雪,道:“你要干什么?”
香樱蓦地拿出金凤符,在辉煌的灯烛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的唇边浮动着一丝骄傲的笑容:“这金凤符是太后钦赐,主掌六宫事务。今日茵姵必须由我带走!”
明瑜不屑的看了一眼:“不错,金凤符掌管六宫事务,但,仅针对贵妃以下的嫔妃。我,明瑜,紫鸾国的公主,凤池国的皇后,身份尊贵,六宫中无人可比。和贵妃,我退让已久,你偏不识趣要动我的贴身侍女,莫怪我说出这样不好听的话。紫华宫中的人,你没资格动!”
她的话,似铁钉一般扎在香樱心上。香樱脸色煞白,万箭穿心,今日里她是大大的碰了一个钉子!别看明瑜平日里从不争风吃醋,温厚谦让,那不代表她没实力,而是她懒得用她的权力!她的宝剑出鞘,光芒雪亮,无人可敌!所谓的金凤符,在她面前,变得那么软弱可笑,这么多天,她养光韬晦,甚至不惜血肉之躯,以为爬到了权力的巅峰,谁知被明瑜轻轻一句话,就给击得碎如齑粉!
再大的努力,也比不上高贵的出生!
世界真的不公平!
她收起争斗的羽毛,光彩尽失,颓然的走了出去。
残月弯弯,那样孤独和凄凉。宜月小心的说:“娘娘,这件事就算了嘛?碧娟姐姐的仇,不报了?”
她回首看着紫华宫,眼睛里浮动着针芒一般锋利的目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