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见她不但容颜十分秀丽,而且谈吐神情很是温婉美丽,心中又添了几分喜欢,她点点头,柔声道:“我到底有失察的罪过,难得你如此知情达理,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合欢姑娘,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两位清秀的素衣侍女应声而出,都向合欢道了万福。
玉真公主笑道:“这是影娥和冷香,做事倒还利索,你也不要嫌她们蠢笨,就留下服侍你。”
合欢连声道不敢,玉真公主微微一笑,为她掖了掖锦被一角,道:“她们服侍你,原是应该的。你是主,她们是仆。合欢姑娘,你的劫难已经过去了。也许前面,锦绣铺陈的日子在等着你。”
合欢的眼睛里闪过蒙蒙的雾气,使她看起来如一枝微雨中闪烁着洁白淡光的梨花,她极轻极轻的说:“合欢所求,唯平安二字。”
玉真公主站起身来,也清朗的说:“是,平安。我们所求的,都是平安。”
玉真公主又笑道:“你是病人,耐不得烦。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走出去,黄昏时分,晚风带着黄花的香,有着帘卷西风的凉意。贴身宫女笙歌忙给公主披上大红葵花锦盘金芍药花披风,忽听公主胸臆中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问道:“公主是在叹息合欢姑娘吗?”
玉真公主眼光闪闪,亮如星波,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
笙歌点了点头:“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病成这样,瘦成这样,确实让人怜惜。”
玉真公主望着夜空,天色还未全暗,还有晚霞似锦,在空中迤逦开来,金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她静静的说:“笙歌,你可知,我叹的还有平安二字。”
笙歌笑道:“这笙歌就不懂了,公主的荣华富贵除了皇上太后,谁及得上您?这平安不是老百姓才有的愿望?”
玉真公主转头向她淡然一笑,那笑容如一抹淡碧的秋色,带着一丝寒意:”傻姑娘,我们皇家的富贵,就好比在荆棘丛中前行,每一步都要当心,一不小心,就会鲜血淋漓。这富贵,一自天生,二自经营。哪一步都有心血结晶。”
“文园,你说说,多少时间没来探望母后了?”太后穿着青豆绿芝草袍子,倚在榻上,唤着玉真公主的闺名,慈爱的笑着。
虽不是亲生母亲,但太后和筠妃一向交好,玉真公主和太后也颇为亲昵。她半是撒娇的偎在太后膝下,娇声道:“现在母后有了儿媳妇,自然有儿媳妇伺候,哪儿还想到我这个女儿啊。”
墨菊嬷嬷端上一碗水晶碗里盛着的菊露冰梨,放在玉真公主的手中:“媳妇哪有女儿贴肉?太后哪日不念叨公主几声?听说公主这几日要进宫,早早的就让我预备这菊露冰梨,知道公主最爱吃的。老奴这几日天微明就起床了,要收集菊花上的清露。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偏咱们公主就喜爱朝饮秋菊之坠露。老奴要在公主面前讨个好了,你看我为着公主的菊露,这几天也没睡好,眼皮下都青了。公主拿什么谢我?”
玉真公主喝了一口菊露,听见墨菊嬷嬷这么说,忙着放下,道:“嬷嬷何必这么辛苦?让那些小宫女去采集不就得了?嬷嬷这样,我怎么过意得去?”
墨菊嬷嬷笑道:“我哪放心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来做。她们且有这耐心?连这菊花都是太后朵朵亲自挑选的,公主你忘了?你小时候爱喝的那些清露不都是筠妃娘娘和太后亲手挑的花儿,亲手煮的花露?”
玉真公主眼里转动着点点泪光,语声微微哽咽:“母后,你这般对女儿,女儿心里如何是好?”
太后慈祥的一笑,如经霜的菊花,愈显沉静之美:“那时候,我和你母妃在深宫中无事可做,这些事倒可打发好些时光。做惯了的事,不嫌烦。再说,我和你墨菊嬷嬷也都老了,除了能为你们准备些美食,别的也没什么操心的。看着你喜欢,母后心里便最觉安慰。”
玉真公主依依道:“女儿不孝,不能常进宫看望母后,但女儿一颗心始终想着母后。这是女儿为母后和墨菊嬷嬷带来的小小礼物。”
笙歌捧出一个玛瑙盘子,献给太后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天青色福字外裳,纯用天蚕丝制成,握在手中似泉水般冰凉,却是冬暖夏凉,浑若无物的轻盈。给墨菊嬷嬷是一双玄色金蕊菊花绣鞋,大小合适舒适得体,最妙的是走路十分轻巧,墨菊嬷嬷脚上素有老茧,穿上后丝毫不敢疼痛,步伐也轻健了许多。
宫中什么样的金玉宝物没有,难得的是这衣服鞋子这样可心,可见玉真公主对她们的孝心。太后和墨菊嬷嬷十分欢喜,玉真公主又道:“还给皇后与和贵妃准备了一点薄礼,但愿她们不嫌弃。”
太后笑道:“她们马上就过来了,你自己给她们吧。大姑子的礼物,做弟媳妇的怎么会嫌弃?”
正说话间,明瑜和香樱同时过来请安。看见玉真公主便先问好,玉真公主忙不迭的回礼,打量着皇后和贵妃,果然是春兰秋菊各擅胜扬。
明瑜穿的是藕色芙蓉锦串枝牡丹外裳,系着同色花枝交蔓银丝纱裙,梳着乌黑的凤凰髻,头戴七钻紫玉宝石璎珞,颈中一串碧盈盈的宝光四射的翡翠珠子,更添华贵清雅之美。她沉默温柔,肌肤胜雪,未语先笑,那种高贵雅致,就如绿梅绽放枝头,举手投足皆有无限清华。
香樱穿的是洋红金丝嵌海棠蜀锦外裳,系着牙色缕翠鹦鹉锦月季长裙,梳着华贵的牡丹髻,插着朝阳五凤挂珠串,颈中挂一个赤金圈子配着夜明珠。她巧笑嫣然,纤腰盈盈,端的是国色天香,艳光灼灼,就如一朵艳光四射的芍药花,令人不敢正视。
玉真公主笑道:“皇后和贵妃我怎么看着就像双生姐妹花一样?都是上上的美人,皇帝弟弟好福气。”
太后摇着青玉紫绡宫扇,悠闲的笑道:“那是她们姐妹和气亲密,也是**的福气。**中啊,最要紧的就是守本分,始礼节,才能雨露均沾,天家润泽。最怕的就是争风吃醋,**不宁。幸好,皇后和贵妃都是好女子,相处得很是和睦。
玉真公主忙命笙歌用黄金盘捧上礼物。给明瑜的是一匹白玉马,白玉无瑕,晶莹剔透,又带着浅浅的晕红,宝光冲天,极为名贵。玉真公主笑道:”皇后是属马的,区区礼物,倒还是陆子冈的手艺。公主见笑了。”
给香樱的是一柄嵌夜明珠紫玉如意,紫色流转,如星斗灼灼,光华灿烂之极。香樱爱不释手,玉真公主道:“不过给妹妹压压枕吧,妹妹别嫌弃。”
香樱甜甜一笑,左颊一个深深梨涡,似盛满滟滟美酒,还没喝就已醉了。玉真公主看着她的容貌,心想:“到底是姐妹,和合欢姑娘竟有七分相似,不过气质迥然,一个是美艳娇丽似玫瑰,一个是清淡秀雅如白荷。这一双姐妹如都进了宫,还有谁能分她们的宠?倒如当年飞燕合德一般。”
这么一想,她蓦然一冷,道:“我怎么会这般想?那两人皆是红颜祸水,我岂能做这个比喻?太不恰当了!”可是她又情不自禁想:“如果合欢姑娘进宫,姐妹平分春色,还有皇后的立足之地吗?哎,宫廷之中大家都为自保,我怎么顾得了这许多?”
明瑜和香樱陪着说了一会儿,知道玉真公主有些日子没来了,和太后定有好些体己话说,便知趣的告辞了。
待得她们走后,玉真公主含笑对太后说:“皇后与和贵妃看上去都是极贤良的,母后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