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是一个积极处世的人,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即使身处厄境也不曾消沉,他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乐观。
在生活中,幽默对每个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它不仅是一种说话方式,更是人生智慧和达观心态的体现。钱文忠教授曾在文章中提到,季老平常是很幽默的,只是不常说笑而已。有一次,季老说起早年往事,自己的叔父在只剩几个救命钱的情况下,居然拿那些钱买了两张彩票,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中了头奖。钱教授说季老当时大笑着说:“文忠啊,这样的事情一辈子能遇到一次就不算少了!”钱教授听了也禁不住笑起来。
有句话叫“文如其人”,透过一个人的文字,我们往往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本性。季老的幽默在他的文章中也有所体现。他曾经在一篇讲长生不老的文章中说道:“我有时候认为,造化小儿创造出人类来,实在是多此一举。如果没有人类,世界要比现在安宁祥和得多了。可造化小儿也立了一功:他不让人长生不老。否则人人都长生不老,我们今天会同孔老夫子坐在一条板凳上,在长安大戏院欣赏全本的《四郎探母》,那是多么可笑而不可思议的场景啊!”
这些文字让人感觉到轻松,而深思之后,不难看出其中更蕴涵着厚重的人生智慧和洒脱的处世思想。幽默渗透出的是看透世事的逍遥与乐观,是即使困难再多也不让烦恼缠绕自己的洒脱心境。
很多文人往往都有一种旷达的心境,除了季老之外,钱钟书先生也是个极其幽默的人,他的幽默透着睿智与冷静。一位外国朋友读了《围城》之后非常喜欢,想登门拜访,但钱先生却在电话中跟他说:“如果你吃了一个鸡蛋,难道还非要和下蛋的母鸡认识一下吗?”这话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钱钟书先生的文风犀利,简练、诙谐,又不乏人生哲理。其实,人生总在祸福中,在读《庄子》时钱钟书先生曾说:“人生虽不快乐,但不悲观。忍受人生痛苦、对快乐追求是人生精神力量所在。”所以乐观最重要,信心最不可缺少。
有这样一个故事会告诉你,生命总会各有各的快乐。
龙王与青蛙一天在海滨相遇,打过招呼后,青蛙问龙王:“大王,你的住处是什么样的?”
“珍珠砌筑的宫殿,贝壳筑成的阙楼,屋檐华丽气派,厅柱坚实漂亮。”
龙王反问了一句:“你呢?你的住处如何?”
青蛙说:“我的住处绿藓似毡,娇草如茵,清泉潺潺。”
说完,青蛙又向龙王提了一个问题:“大王,你高兴时如何?发怒时又怎样?”
龙王说:“我若高兴,就普降甘露,让大地滋润,使五谷丰登;若发怒,则先吹风暴,再发霹雳,继而打闪放电,叫千里以内寸草不留。那么,你呢?青蛙!”
青蛙说:“我高兴时,就面对清风朗月,呱呱叫上一通;发怒时,先瞪眼睛,再鼓肚皮,最后气消肚瘪,万事了结。”
人活在世上都要扮演一定的社会角色,或者是“龙王”,或者是“青蛙”,龙王有龙王的活法,青蛙有青蛙的活法,不要一味地羡慕别人。“青蛙”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乐趣,而这些乐趣“龙王”们不一定明晰。或许你的生活很简单,但你也有权让生活生趣盎然。
心理学家马修·杰波博士曾说:“快乐纯粹是内发的,它的产生不是由于事物,而是由于不受环境拘束的个人举动所产生的观念、思想与态度。”所以,要想使自己的生活有趣不乏味,就要努力从自身寻找快乐的原点,不要被外境束缚,也不要狭隘地理解幽默的寓意,心的乐观、自由、无拘无束才是最大的幽默和至高境界。
荣辱毁誉,姑且上心
我和季先生情同祖孙。我们是师生,但年龄上,我比他孙子、外孙都小。除了学问,和季先生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平和”,可惜我还做不到。
——季老“关门弟子”,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钱文忠
好誉而恶毁,自古以来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古代豁达的先贤一直倡导毁誉置度外、宠辱不惊心。老子在《道德经》中也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在老子眼里,宠辱观从始至终都不存在,这恐怕已经臻至宠辱不惊的化境了吧,我等草芥之辈虽一生都难以企及,但仍要努力追求。
宋朝苏东坡居士在江北瓜州地方任职,和江南金山寺只一江之隔,他和金山寺的住持佛印禅师经常谈禅论道。一日,苏轼自觉修持有得,撰诗一首,派遣书童过江,送给佛印禅师印证,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八风是指人生所遇到的“嗔、讥、毁、誉、利、衰、苦、乐”八种境界,因其能侵扰人心情绪,故称之为风。
佛印禅师从书童手中接看之后,拿笔批了两个字,就叫书童带回去。苏东坡以为禅师一定会赞赏自己修行参禅的境界,急忙打开禅师之批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放屁”两个字,不禁无名火起,于是乘船过江找禅师理论。船快到金山寺时,佛印禅师早站在江边等待苏东坡,苏东坡一见禅师就气呼呼地说:“禅师!我们是至交道友,我的诗、我的修行,你不赞赏也就罢了,怎可骂人呢?”禅师若无其事地说:“骂你什么呀?”苏东坡把诗上批的“放屁”两字拿给禅师看。禅师呵呵大笑说:“言说八风吹不动,为何一屁打过江?”苏东坡闻言惭愧不已,自认修为不够。
《菜根谭》内所提及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闲看庭花”、“漫随云变”的恬静雅适,情怀固然博大,做起来却也困难,连以豁达豪放著称的东坡居士也难以把荣辱完全置之度外。
孔门贤人子路“闻过则喜”,意思是子路听到别人的指责仍然感到欢喜,子路的谦虚美德被传为美谈,可季老明确地表示他做不到,把毁誉置之度外不是他的主张,他认为毁誉应该置之度内。“置之度内”,并非让你把一切毁誉放在心头,而是要对毁誉加以细致分析。首先要分清谁毁你?谁誉你?由于什么原因?季老举了一个小例子:一个人最心爱的人只有一只眼,于是他就觉得天下人都多长了一只眼,因而对爱人大加赞赏。这样的“誉”能靠得住吗?
一个人若将一切毁誉完全置之度外,心胸开阔到无法明辨是非真伪的地步,恐怕就会变得糊涂了。每个人都会有友,也会有“非友”。友,难免有誉;非友,难免有毁。若是毁誉得有理,从中获益,那完全可以将这种毁誉置之度内,做到“闻过则喜”便不难了。
在季老看来,还有另外一种将毁誉置之度内的方式,那就是用沉默的力量与高尚的德行来对待他人的毁谤,虽将毁誉放于心上,却做到宠辱不惊。
有位修行很深的禅师叫白隐,无论别人怎样评价他,他从不加以争辩,每次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就是这样吗?”
在白隐禅师所住的寺庙旁,住着一家三口,女儿年方18,长得如出水芙蓉,上门提亲的人不少,老两口都不满意,便一一回绝了。无意间,夫妇俩发现尚未出嫁的女儿竟然怀孕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使得她的父母震怒异常!在父母的一再逼问下,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白隐”两字。
她的父母怒不可遏地去找白隐理论,但这位大师仍不置可否,只若无其事地答道:“就是这样吗?”孩子生下来后,就被送给白隐。此时,他的名誉虽已扫地,但他并不以为然,只是非常细心地照顾孩子——他向邻居乞求婴儿所需的奶水和其他用品,虽不免横遭白眼,或是冷嘲热讽,他总是处之泰然,仿佛他是受托抚养别人的孩子一样。
事隔一年后,这位没有结婚的妈妈,终于不忍心再欺瞒下去了,她老老实实地向父母吐露真情:孩子的生父是街北的一位青年。
她的父母立即将她带到白隐那里,向白隐道歉,请他原谅,并将孩子带回。
白隐仍然是淡然如水,他只是在交回孩子的时候,轻声说道:“就是这样吗?”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事;即使有,也只像微风吹过耳畔,霎时即逝!
白隐禅师的泰然处之是因为将毁誉完全置之度外了吗?从他那一句发人深省的“就是这样吗”之中,我们不难看出禅师心中泛起的微澜。他将人们的冷嘲热讽放在了心上,不过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感化。他的行为,是对季老“将毁誉置之度内”内涵的最好诠释。
大千世界,众生如草芥,由于各人禀赋不同、遗传基因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所以各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好恶观等,都会千差万别。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各人自是其是,而不必非人之非,若能以自己的德行来感化他人,更是妙哉。
一切的不幸都只是过程
他晚年虽然处在风口浪尖,褒贬不一,但他始终清醒地保持一个知识者的本色,不会被舆论所迷糊了。
——北大教授陈平原
“我们县在山东西部是最穷的县,我们村在穷县中是最穷的村,而我们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穷的家。”季老回忆起童年生活时,说自己的眼中没有红,没有绿,只有一片灰黄。他小时家境极其困苦,一年中吃白面的次数有限,平时只能以红高粱饼果腹充饥。家中无钱买盐,便将盐碱地里的土堆起来,放到锅中煮,以此腌制咸菜,终年以此为食。季老曾在自传中写到,小时候最想吃的就是“白的”,“白的”指的就是馒头。但因为家境所困,这个愿望在当时很难实现。他就经常跑到村里一位很喜爱他的举人太太面前,甜甜地喊上一声“奶奶”,那女人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白馍拿给他。
每年夏秋收割庄稼之际,年纪尚幼的季羡林总会到别人收割过的地里捡拾麦子或者谷子,有时一天可以捡到一小篮麦穗或者谷穗,回到家中,母亲便可贴上一锅面饼子给全家人吃。有一次他因为偷吃了一块饼子被母亲发现,母亲要打他,他便仓惶地跳入附近一个水坑,在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饼子来,而母亲也无可奈何。
季老在回忆童年往事时曾说:“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是不折不扣的身边琐事,却使我终生受用不尽。它有时激励我前进,有时能鼓舞我振作。”
中国有句古话:“英雄莫问出处。”季老虽出身贫苦,然而他却凭借其坚定的意志与创大事立大业的胸怀,一路乘风破浪,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成长为一代国学大师、学界泰斗,而小时吃过的苦,也都成了他不断进步的基石。
季老的经历也印证了这样一句话:一切不幸只是过程。
人生就像天气一样变幻莫测,有晴有雨,有风有雾,不管是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况且,一帆风顺的人生,就像是没有颜色的画面,苍白枯燥。按照这种思路想来,所有的苦难都只是人生的一段过程,而不是注定的结果。那么,对于眼前的不幸,又何必过于执著?
佛印正坐在船上与东坡把酒话禅,突然听到:“有人落水了!”
佛印马上跳入水中,把人救上岸来。被救的原来是一位少妇。
佛印问:“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寻短见呢?”
“我刚结婚三年,丈夫就抛弃了我,孩子也死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佛印又问:“三年前你是怎么过的?”
少妇的眼睛一亮:
“那时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那时你有丈夫和孩子吗?”
“当然没有。”
“那你不过是被命运送回到了三年前。现在你又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了。”
少妇揉揉眼睛,恍如一梦。她想了想,向佛印道过谢便走了。以后,这位少妇再也没有寻过短见。
缘起缘灭,得到失去,好或不好,都是生命的常态,然而这一切都将过去。所以莫把这个过程看得太重要,以心灵的常态对待生命,并在这种常态中稳扎稳打,步步向前就可以了。
苦为乐,乐为苦,苦与乐全在一心。达摩面壁,凡人皆称其为苦修。有谁知道达摩祖师在静修中心归空灵、慧及宇宙,体肤之苦尽皆化为心灵的极乐。活在世间的人们,总是感慨痛苦太多,欢乐太少。但是要想透彻地体会乐,就要先深刻地体验苦,这是生命不可缺少的过程。而这也是季老对小时候吃过的苦念念不忘的原因。贫贱的出身并没有让他感到自卑,而是使其获得更多前进的动力与勇气。苦只是暂时的历练,却会让人受益终生,难以忘怀。
回顾季老已经走过的漫长岁月,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皆有体会,就连他自己也不无感慨地说:“走过阳关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有些事情,不管当时多么不堪忍受,如今都已成为云烟,印刻在他深深的皱纹里,融化在他满头的华发中。苦成了历练,也成为人生升华不可磨灭的积淀。狂风暴雨后的岁月显得异常平静而从容,而这些正是令许多晚辈甚至同辈人望尘莫及的。
苦痛永远是过程,而苦痛之后则是淡然的甜意,这就是人生。季老将自己的“人”字大大地书写,他在告诫我们:一切都会过去。这句话让痛苦的人幸福,让幸福的人不至于狂妄。于是,我们可以淡然地看待人生中的挫折与磨难,幸福而理性地想着:这只不过是一瞬,而生命还将无尽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