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尼昂领着他的仆人布朗舍匆匆地离开了巴黎。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波尔朵斯留下的那个乡间小屋。
这一回,达达尼昂怕出什么意外,特意多买了两匹好马,牵在手里,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客店老板早已不认得达达尼昂了,就恭恭敬敬地赶到门口,把他迎了进来。
达达尼昂本想一开口就向老板打听波尔朵斯的事,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况且,他觉得波尔朵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待在店里。
基于这样的考虑,达达尼昂下马后,就订了一间上等房间,要了几瓶葡萄酒。
老板以为来了个大主顾,服侍得更加勤快了。
达达尼昂独自喝了几口,睡了一小觉,就把老板叫了进来,举杯对他说:
“说句实话,亲爱的老板,我不习惯一个人独自喝闷酒。这样吧,请您和我一块儿喝吧,我祝您生意兴隆!”“您可真给面子,”老板说,“我多谢您说的吉利话。”
“不过你不要误会,”达达尼昂说,“我的意思是:只有在那些生意兴隆的客店里,旅客们才会得到盛情的款待。”
老板听了他的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这当儿他马上觉得达达尼昂有些面熟了,他诧异地说:“先生,好像我们以前见过面。”
“没错,大约十一二天前我来过这儿。”达达尼昂笑着说,“那时我带了三个朋友来,他们都是火枪手。我的朋友和一个陌生的人起了争执。那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的朋友吵了起来。”
“哈!一点儿也不错,”老板大声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那个朋友叫波尔朵斯吧?”
“那正是我朋友的名字,老板。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他遇上什么倒霉的事了?”
“先生,”老板想了一会儿,又道,“您应当明白他并没有继续赶路。”
“事实果真如此,他本来说要赶上我们,然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先生,你的朋友波尔朵斯一直待在我的店里。”
“怎么?”达达尼昂奇怪地说,“他一直住在你们这儿?”
“是的,先生,他一直待在这儿,并且我们为此很担忧。”
“为什么?”
“为了他的花费。先生,我们已经为他垫了很多钱。外科医生说,如果他还不付钱的话,就要我们帮他付了——因为当初是我派人找那个医生的。”
“怎么,他受了伤?”这回轮到达达尼昂担心了。
“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对你说,先生。”
“怎么,为什么不能对我说?——难道还有人比你更了解他现在的情况?”
“我很愿意告诉你,”老板面露难色说,“不过,波尔朵斯先生不让我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不然,他会对我们不客气的。”
“那我可以和他见面吗?”
“可以,他住在二楼往右最后一个房间。”老板说,“不过,我要先替你通报他一声。”
“还要通报?”
“是的,不然你会遭受不幸的。”
“你以为我会受到什么样的不幸?”
“波尔朵斯会把你当作我们酒店里的人,他一不高兴,就会把你刺个对穿。”
“你们对他做过什么事,他会这样讨厌你们。”
“我们向他讨过债,先生。”
“原来是这样,”达达尼昂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不过,我记得他口袋里是有现金的。”
“也许从前有,”老板叹了口气说,“后来他和一位爵爷赌了一场后,就没有了,而且,他连马都输给了人家。我曾派一位伙计向他讨过饭钱,他把伙计的头打破了,赶了出来,从那以后,除了他的跟班莫斯革登以外,再也没有人敢到他房间里去了。”
“那么,他的跟班莫斯革登呢?”
“他也在房间里,先生。”老板心有余悸地说,“他是五天之后来的,而且脾气很坏,好像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在我们店里爱拿什么,就拿什么,连问也不问我们一声。”
“这么看来,他倒是挺聪明的。”达达尼昂听到这儿,几乎笑出声来。
“聪明?”老板瞪大了眼睛,说,“要是我们这里多来这样一位客人,我可就要破产了!”
“请相信我,”达达尼昂大声地说,“他是一位高贵的火枪手,不会欠你的钱的。那么,亲爱的老板,现在请你对我说一说,他受伤的经过。”
“那天的情况可真是危急,”老板拍了拍胸脯说,“那个陌生人的剑法比波尔朵斯高明,波尔朵斯向他刺过来的时候,他灵巧地躲开了,而且还反手给了波尔朵斯一剑,命中胸部。波尔朵斯倒在地上,那陌生人正想补上一剑杀了他,幸好在这个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救了他的性命。”
“他说了什么?”达达尼昂忙问。
“他说:杀吧,我波尔朵斯决不会求饶的。然后那个陌生人就问:怎么,你不是达达尼昂?说完,他就走了,没杀波尔朵斯。”
“果然是红衣主教派来杀我的!”达达尼昂气愤地想。
这时候,老板已带他上了二楼。老板为他敲了一下门,自己就以最快的速度躲到楼下了。
“别来烦我!”屋子里传出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正是波尔朵斯。
达达尼昂则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波尔朵斯正躺在床上,独自玩纸牌。火炉上正在烤一只兔子,旁边还有一个大炖罐,发出浓浓的鸡汤香。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空酒瓶。
“见鬼,是你!”波尔朵斯见到他的朋友,快活地叫了一声,莫斯革登则站了起来,把位子让给了达达尼昂。
“听说你受伤了,波尔朵斯?”达达尼昂关切地问。
“受伤?没有!”波尔朵斯大声地说,“决斗的时候,我一出手,就连刺中了他三剑。正当我要冲上去,结果他性命的时候,一块该死的石头绊倒了我,令我扭伤了膝头。”
“那么,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他呀,他被我吓坏了胆,早就趁机逃走了。”
达达尼昂知道自己这个爱面子的朋友又在吹牛,但也不忍心去揭穿他,就说:“亲爱的朋友,那你为了这个小小的扭伤就一直躺在这儿?”
“是的。不过,过不了几天,我的伤就好了,就可以起身了。”
“那你为什么不叫人把你送到巴黎呢?”
“唉,”波尔朵斯又叹了口气说,“我不该和别人赌钱,更不该有那么坏的手气。”
“这么看来,酒店的老板对你还不错,肯让你白住。”
“白住?哼!前几天他居然敢派人送了一份账单来,叫我打了一顿。”
“那这些酒瓶、兔子、鸡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达达尼昂又问。
“这可不是我弄到的,”波尔朵斯兴高采烈地说,“这可多亏了莫斯革登,他常常到外面去打游击,为我带来这些东西。”
“这全是我该做的,主人。”莫斯革登谦虚地说。
“你吃过午饭了吗?”波尔朵斯问。
“吃过了。”达达尼昂回答。
“既然这样,”波尔朵斯说,“你把桌子收拾一下,莫斯革登,我们一块儿吃。在我们吃午饭的时候,达达尼昂先生可以把他这十几天来的经历告诉我。”
“我愿意。”达达尼昂说。
波尔朵斯和莫斯革登开始吃午饭了,波尔朵斯的胃口很好——刚恢复健康的人总是这样。
而达达尼昂则坐在一旁,叙述阿拉宓斯如何受了伤,在伤心镇留了下来;他怎样把阿多斯留下来,以及他为了去英国,不得不打倒了一个陌生的世家子弟,并从他身上得到了特别通行证。
不过,说到这儿,达达尼昂就没再往下说了——以后的事都关系到王后的秘密,所以他就不能说了。
“亲爱的朋友,”达达尼昂又道,“我买了四匹上等的马,送你一匹,已经养在楼下的马棚里了。”
这个时候,达达尼昂对波尔朵斯已经很放心了,所以他急着要去找另外两个朋友。
于是,他向波尔朵斯道别,并对他说自己准备继续探访,回来时原路返回,若波尔朵斯在七八天内仍留在这个酒店,他们可以一起回巴黎。
“我的伤口也不容许我在七八天内离开。”波尔朵斯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吧。”
于是,达达尼昂留了一笔钱给他,又继续上路了。这个时候,布朗舍手里的马已少了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