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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把盛满水的锅放到炉灶上,点火。透明的水面隐隐约约映出她的一丝轮廓,像一个融化在水里的幽灵,她静静望了会,直到渐渐升温的水底冒出一个细小的气泡,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从锅台前离开。
她取出胡萝卜、竹笋、藕等,麻利地切片切块,开始准备副材。她最近和丈夫吵了架,夫妻的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处于冰冻状态了。她是个怕寂寞的女人,也很爱她的丈夫,所以她决定今天给丈夫煲他最爱的汤,哄他开开心。
想到这她有点委屈,曾经那般体贴细致入微的丈夫,如今却对她的状况不闻不问。她最近脸色很不好,因为整天的胃痛,痛得像要把整个身体都灼烧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胃里总是空的,只有一把恶毒的火在燃烧,她拼命地往里塞很多东西,却压不住那把火,从一点小小的火苗,每天越烧越旺,要烧****的血管和骨髓。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磨得锋利的菜刀划过她的手指,一抹殷红渗了出来。她盯着那绚丽的颜色觉得有些头晕,一点细若游丝的气味都刺激着她的鼻孔。菜刀突然“咣当”一声掉了下来,她抬起手指近乎贪婪地吮吸那毒品般芬芳的甘霖。
舌头摩挲着,蛇一般缠绕着,那一点血液舔上舌尖,咽进喉咙里,却对熊熊燃烧的欲望只是杯水车薪。舌头与手指的缠绵中,锋利的牙齿缓缓压上皮肤。
她停了下来,平静地从嘴里抽出手指。那道细细的伤口已经被吮得发白,许久才从皮下重新泛起新鲜的红润,逐渐渗出。她随手抹掉新出的血迹,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肉,倒入锅里已经沸腾的水中。
她望着沉入水底鲜红柔嫩的肉块,露出幸福的微笑:如果想吃的话,晚上还有更鲜美的肉呢。
男人一进家门,就闻到飘来的袅袅的香味。
那是种煮熟的肉类散发的味道,醇厚,甘甜,透了一点点腥,很香很香。男人的喉头一动,竟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
他走进餐厅,看到穿着围裙,戴着厚厚手套的妻子正端着一个砂锅从厨房走出来,放到桌子上。抬头一眼瞟到他,竟脸微微一红,露出一抹如恋爱时的少女般羞涩的微笑。
男人的表情有些僵住,他生硬地一点头,脱下外套在餐桌前坐下。他的眼睛没再看妻子一眼,而是盯着桌子中央的砂锅。那香醇得有些古怪的肉香味正是从那锅汤里散发出的。
他有些诧异,他清楚妻子的厨艺,却从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他不知道那锅里煮的是什么肉,但他最爱喝汤,也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脸色不禁缓和了些,对本来已经有点失望的妻子柔声说:“汤闻起来不错,你费心了。”
女人脸上又晕开欣喜的潮红,像绽放开一朵鲜艳的花。她有点激动地说:“哪有,亲爱的你喜欢就好。”
男人有点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今天的妻子有点不对劲。
其他的饭菜陆续上来。四菜一汤,都是精心准备的,做为平时的家常菜有点太丰盛了。女人为男人盛了满满一碗汤,也为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坐下,大口吃起饭来。
她今天似乎有点太兴奋,吃饭的声音很大,惊动了男人。男人看着妻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和印象中优雅的仪态简直判若两人,一句“慢点吃”卡在喉咙里没能出口。他压下心中莫名的惊惶,低下头不去看妻子,舀了一勺汤碗里的肉进嘴里。
牙齿咬开鲜脆细嫩的肉质纤维,那股浓醇的香味便如含着一团温热的雪般,入口即化,缭绕在唇齿间久久回甘。他微微有些怔住。
这到底是什么肉?猪肉鸡肉鱼肉牛羊肉都不是,那些不常用的畜类如驴肉兔肉狗肉,也绝对不是这个味道。到底是什么?鹿?果子狸?到底是什么肉……
他又吃了一块,感觉吃过这东西,恐怕以后再吃别的肉都食之无味了。可他没有品尝到佳肴的喜悦,反而,心底有些不安。
恰在这时,妻子说话了:“好吃吗?”
他点点头,“好吃。”终于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肉?”
女人听了,像受到大人夸奖的小孩子一样,脸上亮了起来。她故作神秘兮兮地摇了摇手指:“你想知道?”
男人的目光从她手指上贴着的OK绷上一扫而过,盯着女人的脸。这些日子的冷战,他对妻子这张近乎撒娇的笑脸非但没有爱怜,反而有些厌恶。但他还是忍住了嫌恶的眼神和语气,因为对汤里的肉实在好奇:“想知道。”
“那你等着,我去厨房把锅端来给你看!”女人兴奋地站起身,像急于献宝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没等男人的阻拦。男人深深的皱起眉,不正常的妻子,不正常的肉汤,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像不断漫开的寒流。
他望着妻子端着汤锅,温婉地笑着向他款款走来,竟好像有未知的阴影从那锅里散发出来,不断地向他压迫。他竟不自觉地向椅子背挪了挪。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细细的好像发春的猫般的叫声,小锯子般拉着过于安静的空气。女人把锅放到桌子上,在男人探过来的视线中,笑意吟吟地掀开了锅盖。
一小块可疑光滑的鲜红色浮在汤面上,隐约可看出埋在汤下的阴影是一块圆的东西。然后汤水微微一晃,那东西浮了上来,在漂浮的枸杞红枣芦笋间,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颗婴儿的头颅。
恐怖得不像人类般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餐厅传来,回响在林叶窸窣的安静而空旷的夜晚。男人带翻了椅子,跌坐在地上,惊恐放大的瞳孔里映着妻子从上方缓缓探下的温婉微笑的脸。
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齿间闪烁着漂亮的微光,像光洁锋利的裁刀一样。她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男人痉挛的脖子,脸颊泛起喜悦的红晕,柔软的唇边流下一丝细细的透明的液体:
“亲爱的,今晚的肉好不好吃?肉……我好饿啊,亲爱的,好想吃肉……好想吃更多的肉,好吃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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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绵绵下了几天了。女孩躲在街边商店的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洒下细细的若有若无的丝线,在一缕微风中轻轻飘斜开去,思绪也跟着飘远。
她胸前挂了个纸牌,颇有点像是街边常蹲着的那些标着“包揽瓦匠木匠活”的老农工。可女孩是站着的,衣着光鲜整洁,纸牌上的字体工整娟秀,写的是“暑假中小学家教”。她只是个刚放假的高中生,想假期打点零工赚点零花钱。她喜欢小孩子,所以学邻居念大学的姐姐写了个牌子,在某私立初中门口连着站了几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因为明天这所初中就也正式放假了。如果今天再没有人雇她,她这个假期恐怕就只好去麦当劳无聊地站柜台了。
女孩轻轻叹息。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刚巧还碰上这两天阴雨,心情不免就也有点雨打芭蕉的思愁了。
她边轻叹边盯着对面初中的大门口,清脆的铃声响起,学校放学了。成群的少男少女涌出,她不禁微笑着望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孩子,忘了自己这张脸其实也没比人家老成多少。
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孩快步走过她眼前,边走边低声喃喃,“别跟着我,走开,我自己能回家……”他光顾着低头赶路,却没注意到前面一根电线杆子,在她惊叫的提醒中,就这么直直撞了上去!
这一下着实不轻,那“砰”的一声让她都不忍心去看。再睁开眼时,男孩跌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看来是被撞蒙了。他怀里原本抱的一个纸袋掉在地上,里面满满装的苹果滚了出来。
她急忙上前,捡起那些四散在街上的苹果,装回袋里。递还给男孩时,他还坐在地上愣愣的,她不禁有点担心,该不会撞出脑震荡了吧?用不用送医院?
她正露出担忧的眼神,男孩突然吸了吸鼻子:“好香。”
然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在她诧异的脸上,又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胸口,在她涨红了脸正要怒喝“小屁孩看哪呢”时,指了指她胸前的牌子:“姐姐你是家教吧?做我的家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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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走过雨幕,没有打伞。女孩站在街边的槿花树下,打着手机。白色的花朵落在伞上,沿着伞面滑落到她的木屐边。
“重星街北?好的,我就在这附近,一会就去看看……可是,姑姑,光这样清理这些小杂碎,也是治标不治本啊……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女孩明媚而锋利的眼睛有些烦闷地望着街道。她的目光四下飘散着,雨幕中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一层模糊的阴影。她并没有注意到街上来来往往的面目模糊的行人中,某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转过身,不再面对街道。他这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模糊的目光藏在镜片下,她清澈的目光掩在雨伞下,彼此没有交集。
空气中飘散着雨水和木槿花淡淡的香,女孩垂肩的发丝流淌着暗金般的褐色。
街对面的绿灯亮了,她挂掉手机,跟着人流慢慢走过街道。身后,他向着相反的方向消失在人群。
一道暗红的痕迹一路跟在他的脚后,又像被雨水冲刷开般,还未被人发现就无声地消失。细细的猫儿叫春的声音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响起,像小孩子的啼哭。茫茫雨幕中,她像感应到什么般,回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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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不同的角落,都在发生着我们所不知晓的事。它们探伸出无形的线,在这片细雨蒙蒙的天空错综复杂地交织,仿佛名为命运的蜘蛛织着一张无法逃脱的网。
传闻,佛前求得五百年才换来今生一个回眸。
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永远不知道那无数次的擦肩而过中,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切早已注定,
你我只不过是彼此故事中,匆匆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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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人肉其实很难吃,据说有股酸腥味。本文纯属艺术夸张,请具有科学研究精神的童鞋切勿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