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做人之道的文字已颇有些汗牛充栋的势头。而且,大都有一个极堂皇的旗号:进行“四有”教育。这其中,当然不乏“货真价实”者,但翻阅有些书刊,也不免生出一点“杞忧”—怕天真烂漫的青年误入油滑世故的泥潭,而心术不正的家伙反倒寻得了“科学”的引导。
举例说罢。如何写情书,是不少妙龄男女或是已有了家室之累的人都做过的。“从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从水管里流出的都是水”。这实在是因人而异,本无定法也不该有定法的。然而,屡有洋洋洒洒的“大作”在探求其中的奥妙了,教导青年男女使用何种词藻、技巧才能打动对方的心弦,博得对方的欢愉。我担心,纯洁正直的青年看了这类文字,会在心灵中沾上市俗的污垢;若是一个坏小子精通了此道,则不知又会有几个痴情的少女上当。再譬如,人际关系成了一门科学本无可厚非,值得研究的是,如何引导青年去处理人际关系。出个“怎样去赞美别人”的题目已有哗众取宠之嫌,再看内容,作者竟归纳了近二十种“赞美法”:“我觉得你的文章在××杂志发表,很可惜。”这即所谓的“抑乙扬甲法”;“不要紧,伟人都是不修边幅的。”这可称作“变抑为扬法”。此外,还有什么“混乱视线法”、“借花献佛法”、“暗渡陈仓法”、“双管齐下法”,云云。我猜测,有谁能熟谙此法并应用自如了,倘举行“圆滑世故大赛”,问鼎夺魁便极有希望。据作者称:“付出一分赞美,就能收获到双倍的欢喜。”并引了美国前总统林肯的一句名言来印证赞美别人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一滴蜜糖,比一加仑苦酒能捕获更多的苍蝇。”提到林肯,当脱帽敬礼的。只是他的这句话,似乎并不值得作为今日之中国青年的“处世箴言”,因为里面多少有那么点实用主义的味道。
怎样写情书,怎样赞美别人,大抵上是用不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教授的。焦大的情书没有贾宝玉式的多情与缠绵才算是焦大;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成“V”的符号,来表示对胜利赞许的只能是丘吉尔。沈钧儒先生有感于中国人受屈辱的地位,曾写过一首题为《我是中国人》的诗。诗的第四节,他情而不能自禁,一连写了四句:“我是中国人!”于做诗的章法上看,这实在“不成体统”,但哪一位有良心的中国人读到这里,不为之动容呢?其原因就在于,其中流动的是真情实感。而真情的流动,则是彼时、彼情的特定产物。我断言,如果某某在写情书时,先要去翻阅有关的“辞典”,那证明他(她)其实并没有恋着;而一个人还未跟另一个人交谈,便先自酝酿着用哪种“赞美法”更容易讨得对方欢心,那市侩得实在有点近乎虚伪了。“莫道彩虹颜色好,世间唯有真情高。”我是极赞成这种说法的。如果我们彼此都真诚相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洋兄弟中流行着这么一句格言:“出门时,与其给孩子带上食物,不如送给他一支猎枪。”其中的道理颇令人玩味。且不说如何写情书、如何赞美别人一类的文字会给骗子们以“科学”的引导,即便是正派青年,你教了他写情书之技巧与方法,倘若未来的老泰山在面试“候补女婿”时,因其坐姿不雅而大发其火,当如何?是否要再出个“第一次见女方父母时应该怎样坐立”的题目详加求证呢?教人如何做人无可指摘,青年正需要引导,需要扶植,只是不可在生活的细微末节上做起文章来没完没了。“食物”再多,也有吃尽的时候,如果“食物”有些变质,则更有“腹泻”的危险。如果送给他们一支“猎枪”—科学的人生观,青年人才会终生“受用不尽”,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会拿出正确的主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