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忧国忧民者曰:吾国自鸦片战争以来,科技日渐落后,鲜有发明,创立学科者更属麟角。其实,此言差矣!管理学、未来学、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等等学科的创立者虽为西人,但吾等大可不必为之汗颜,面对咱们同胞创立的一些学科,“老外”们同样为之膛目,犹如土老帽儿观赏西洋景,小学生演算微积分。以“座次学”为例,同台开会座位如何排列,消息见报名字怎分前后,都极有讲究,其中奥妙绝不亚于“哥德巴赫猜想”,以至于不得不以“按姓氏笔画排列”解之,可谓大智若愚,大愚若智,座次学发展到如此地步称得上炉火纯青了。遗憾的是,世界上尚没人就此学问开展学术交流,不然,咱们宣读的学术论文保准“盖帽儿”!
还有一门最新学科,在吾国孕育已久,只是不如座次学的研究成绩斐然,故尔尚缺少条理性、系统性、科学性。吾为推进其研究进程,促使其早日创立,以光国人之脸面,扬华厦之威仪,特借报端一角提出—免得让洋人们占了先儿。何等新学科?—用词学!
读者诸君切莫撇嘴哂笑。这门学科端的不可小视,其深奥莫测足以和座次学媲美。据笔者粗浅研究,它的核心之核心,或曰精髓之精髓,乃是词要用得恰到好处,符合其“物质载体”的身分、地位。比如,某地着了大火,某处发了大水,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地方行政官员一干人等前去走一走,转一转,要称之为“视察”,倘里面有个官阶高些的公仆,则一定要冠之以“亲临”才是。“主人”受灾,“仆人”前去为之尽责服务,称之为“亲临视察”,你道滑稽不滑稽?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只是“研究成果”尚需保密,恕笔者不再一一抛出。
不过有一点尚可提请各位同好注意。“用词学”乃派生于森严的等级制,如同数学是一切自然科学的基础科学一样,有志于此的朋友需把等级制烂熟于心,研究个“底儿掉”方能渐入“佳境”。比如,大清官吏,什么品位戴什么顶子,身着绣有什么的官服,都是泾渭分明,不可逾越一步的。傅杰不是就因为穿了件明黄色内衣,被小皇帝扇了一顿嘴巴吗?今天,虽说因为衣饰言语上的“僭越”而掉脑袋的事不会有了,但如不慎,闹出误会以致种下芥蒂也保不齐。工会小组长当着工人们的面行使嘴巴的第二种功能—说话,即便他为此准备了三个晚上外加一个星期天,也至多可称之为“发言”,如说成是“作指示”,不用说他自个儿承受不起,大伙儿一准儿得给他“来一大哄”。而处长即使随便“嗯、啊”两句,也不可说是“发言”,要恭称为“讲话”才好;同样的话出自局长之口,便应升格为“指示”;倘这几声“嗯、啊”是部长嘴里发出的,则在“指示”二字之前一定要加上“重要”一词修饰。
而且,我们的“用词学”是内外有别的。会见和接见的用法便足以证明。但凡与外宾见面,无论对方官低三级亦或就没有什么官级品位,统统称之为“会见”;然而,公仆们在和自己的主人见面时,则不称“接见”似乎就不足以显示其身分的尊贵。而被“接见”的主人们也往往因一睹公仆风采而激动得热泪盈眶。听一些出过洋的朋友说,国外一些国家的领导人就住在普通的居民区,和人们一样在街头散步,在饭馆就餐,大家各行其事,谁也不把他们当做“仙人”供奉。我想,在这样一种氛围中,“用词学”之研究绝对难有长足的长进。
咱们“用词学”的研究,当然远非今日始。封建社会,人分三六九等,用词也有尊卑贵贱之分。同是命赴黄泉,一般人等曰“卒”,皇帝老倌则要尊称为“崩”,犹如山崩地裂一般,何等气势!“万岁、万岁、万万岁”更是皇上专利,别人休想染指的。十年内乱,响彻神州大地的那两句祝愿,不是也有“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的区别吗?可见“用词学”的由来源远流长,一脉相承,只是延续至今日,尚未有人专攻此学以骗一顶“博士帽”戴戴,故而恕晚生无礼,这里掠先人之美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快成立“用词学”研究会,推选理事、指定专题、出版会刊,进行学术交流……而且,在开展所有这一切工作中,切记用词准确,万万不可造次。明明某领导对研究会的宗旨、任务作了“重要指示”,你却说人家只“谈了一些意见”,搞得人家怏怏不乐,就非砸锅不可。吾辈提出以上刍议,原是为填补社科领域一项空白,倘因为我们本身“功力不到”而功亏一篑,岂不是大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