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一声我要阳光的暖和!
我想望温柔手掌,偎我心窝,
我想望搂我入怀,纯爱的母;
我悲思正在喷泉似的溢涌,
一闪闪神奇的光,忽耀前路;
光似草际的游萤;乍显乍隐,
又似暑夜的飞星,窜流无定;
神异的精灵!生动了黑夜,
平易了途径,这闪闪的光明;
闪闪的光明!消解了恐惧,
启发了欢欣,这神异的精灵:
昏沉的道上,引导我前进,
一步步离远人间进向天庭;
天庭!在白云深处,白云深处,
有美安琪敛翅羽,安眠未醒,
我亦爱在白云里安眠不醒,
任清风搂抱,明星亲吻殷勤;
光明!我不爱人间,人间难觅
安乐与真情,慈悲与欢欣;
光明,我求祷你引致我上登
天庭,引挈我永住仙神之境;
我即不能上攀天庭,光明,
你也照导我出城围之困。
我是个自然的婴儿,光明知否,
但求回复自然的生活优游;
茂林中有餐不罄的鲜柑野栗
青草里有享不尽的意趣香柔……
5月6日。
她在那里
她不在这里,
她在那里:——
她在白云的光明里:
在澹远的新月里;
她在怯露的谷莲里:
在莲心的露华里;
她在膜拜的童心里:
在天真的烂漫里;
她不在这里,
她在自然的至粹里!
荒凉的城子
我眼前暗沉沉的地面,
我眼前暗森森的诸天。
她,——我心爱的,哪里去了——那女子,
她的眼明星似的闪耀?
我眼前一片凄凉的街市。
我眼前一片凄凉的城子。
灾难后的城子,只剩有
剐残的人尸。
黎明时我忧忡忡的起身,
打开我的窗棂,
进来的却不是光明,进来的
是鲜明的爱情。
树枝上的鸟雀已经苏醒起,
我倾听他们的歌音;
他们各自呼唤着他们的恋情,
就只我是孤身。
这是生命与快乐的时辰,
我在我心里说话。
各个的生物有他的欢欣,
在阳光中过他的生活,
他们在各个同伴的眼内寻着。
光明,那怜惜的光明,
这是相互怜惜的时候,这是
相互爱恋的光阴。
说话呀!荒凉的城子!说话呀!
凄凉中的寂静!
她,我挚爱的,哪里去了,
她,认识我的魂灵?
那热情的眼如今在哪里?
曾经对着我的眼含情的凝睇?
那亲吻我的香唇如今在哪里?
在哪里,那****曾经我的
胸怀偎依?
说话呀,你我灵魂的灵魂:
我心里的情怀已经默起,
告诉我,在那毁灭与恐怖的日子
你遁迹在哪里?
看呀,我的手臂依旧抱着你,
抱着你是抱着天体,
看呀,我的心愿依旧靠傍着你,
我的心愿充塞着大地。
我不禁在忧伤中悲诉,
我离开了窗前,我转过身去,
我向着楼梯,走出门去
走上空虚的街去,
在忧伤中放声的哀恸,
可怜再没有人责我的过戾,
谁嘲讽我的软弱,更有
谁怜悯我的眼泪?
在车中
达回爬上乌拉尔的高冈,哈哈,
紫色的黄昏罩,三千里路的松林;
这边是亚细亚,那边是欧罗巴——
巨蟒似的青烟蜒,蜒上了乌拉山顶。
回望你那从来处的东——啊东方!
那一顶没有颜色的睡帽——西伯利亚,
深林住一个焦黄的老儿头——啊老黄,
你睡够了啊,为什么老是这欠哈?
再着那欧罗巴:堪怜的破罗马
拿破仑的铁蹄,威廉皇的炮弹花;
莱茵河边的青□:一个折烂了的玩偶□家!
阿尔帕斯的白雪,啊,莫斯科的红霞!
醒!醒!
和霭的春光,
充满了鸳鸯的池塘;
快辞别寂寞的梦乡,
来和我摸一会鱼儿,折一枝海棠。
再不想望高远的天国
我心头平添了一块肉,
这辈子算有了归宿!
看白云在天际飞,
听雀儿在枝上啼。
忍不住感恩的热泪,
我喊一声天,我从此知足!
再不想望高远的天国!
雀儿,雀儿
雀儿,雀儿,
你进我的门儿,
你又想出我的门儿。
唉呀,唉呀,
玻璃老碰你的头儿!
…………
屋子里阴凉,
院子里有太阳。
屋子里就有我——你不爱;
院子里有的是,
你的姐姐妹妹好朋友!
我张开一双手儿,
叫一声雀儿雀儿;
我愿意做你的妈,
你做我乖乖的儿。
每天吃茶的时候,
我喂你碎饼干儿。
回头我们俩睡一床,
一同到甜甜的梦里去,
唱一个新鲜的歌儿。
…………
女堂倌素描
姑娘是琼州生长的女娃,
生来粗眉大眼刮刮叫的英雄相。
打扮得像一朵荷花透水鲜;
黑绸裙,白丝袜,粉红的绸衫,
再配上一小方围腰。
她走道儿是玲丁当,
她开口时是有些风骚,
一双手倒是十指尖,
她给你斟上酒又倒上茶……
在心眼里的颜面
那是她从前的窗,
窗前的烛焰,
透露着示意的幽光,
“我在此间!”
如今,还同从前,我见她
在玻窗上移动;
啊:那是我的幻想的浮夸,
唤起她的娇容!——
不论在海上,在陆地,在梦里,
她永远不离我的心眼,
任凭世上有沧海与桑田的变异,
我永远保有她的婉委。
这般的姿态,又温柔,又娇羞,我爱,
谁能说你不美?
怜悯我的孤寂与忧愁,你常来,
我的恋爱的鬼!
ToLife
人生,你满脸的忧愁与干枯,
我不耐烦看着你,
还有你的泥污的衣,你的踉跄的步,
你的过于装作的滑稽!
你的法门我全知道,人生,
无非是死亡,时光,命运——
我早已知晓,我也懂得,分明
我也迟早是你的牺牲。
但是你可否打扮你自身,
穿一身艳丽的衣裳,
发一日的疯,假装是情真
只当现世已是天堂?
我也会来鼓起我的兴,
伴着你游戏到黄昏;
也许串演时的乔装与殷勤,
我竟相信是情真!
送他的葬
(At His Funeral)
他们送他到他的安息国——
蠕动着一道纡缓的行列;
我跟在后背,一个送殡的外客,
他们是他的亲属,我是他的……
我不曾撤换我的艳色的衣装,
虽则他们都是遍体的乌黑,
但他们只冷淡的站着观望,
我的伤心却火焰似的消蚀!
多么深我的苦
(How Great My Grief)
多么深我的苦,多么稀我的欢欣,
自从初次运命叫我认识你!
——这几年恼人的光阴岂不曾证明
我的欢欣多么稀,我的苦多么深,
记忆不曾减淡旧时的酸辛,
慈善与慈悲也不曾指示给你
我的苦多么深,多么稀我的欢欣,
自从初次运命叫我认识你?
海边的梦
我独自在海边徘徊,
遥望着无边的霞彩,
我想起了我的爱,
不知她这时候何在?
我在这儿等待——
她为什么不来?
我独自在海边发痴——
沙滩里平添了无数的相思字。
假使她在这儿伴着我,
在这寂寥的海边散步?
海鸥声里,
听私语喁喁,
浅沙滩里,
印交错的脚踪,
我唱一曲海边的恋歌,
爱,你幽幽的低着嗓儿和!
这海边还不是你我的家,
你看那边鲜血似的晚霞;
我们要寻死,
我们交抱着往波心里跳,
绝灭了这皮囊,
好叫你我的恋魂悠久的逍遥。
这时候的新来的双星挂上天堂,
放射着不磨灭的爱的光芒。
夕阳已在沉沉的淡化,
这黄昏的美,
有谁能描画?
莽莽的天涯,
哪里是我的家,
哪里是我的家?
爱人呀,我这般的想着你,
你那里可也有丝毫的牵挂?
[附录]
周灵均《海边的梦》原诗
独自一个人儿在海边踽踽的徘徊,
遥遥的看那海天一角斑烂的霞彩,
使我悠然想到我的情人现在哪儿在?
若有所待?——
为何她也不到这儿来?
于是痴立在海边许多时,
在沙滩上写了无数的相思字。
或者我与我的情人在海边散步,
步儿的徐徐,低低的私语,
同来同去,——
偶回首看双双的脚印一步一趋,
则我们当志不了来时的路,
于是缓缓的唱一曲海边的恋歌,
拍着手相歌相和。
我在此海边不可以久留,
我与我的情人紧紧地手携着手,
天长地久——
一跳跳入海心,我们的死尸已腐朽,
但我们两颗心还有。
于是将这两颗心同群星一起挂在天上,
放射着人间伟大的爱的光。
夕阳已经沉沉的向西方落下,
这黄昏的美,美到不可描画,
飘泊天涯——
我遥望那海天一角是我家,
在这时候若有恋恋难舍,
于是想到我的情人,还记得昔时曾携手处,
如今教我向谁诉相思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