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开始,他见到的进总是对他摆出一副憎恨的表情。小时候不懂得那么多,只是一味的想要亲近这唯一的血缘兄长。
进狠狠的一把推倒迁,十来岁的稚嫩脸庞满是恨意。
“走开!别靠近我!”处在变声期的中性声音里含着激烈的情绪。
四岁的迁摔在地上,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他幼嫩的皮肤。他露出一脸受惊的害怕表情,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无辜。
“哥哥。”他怯怯的唤着。
“滚!谁是你哥,你这不要脸的艳伶的孩子,根本就不配和我流着一样的骨血!”
进使尽全力吼完,拔腿就跑,留下迁一个人坐在地上难受的哭泣。
为什么兄长不喜欢他?为什么兄长都不肯和他玩?
迁揉着眼睛想要寻求母亲温柔的怀抱,洹也搂住迁,声音温柔的安慰着他。
“不要难过,我的孩子,不要理会别人的言语和伤害。我一定不会让你再遭受那些我曾经经历过的。”
依靠在洹怀抱里的迁没有看到母亲眼睛里的狠厉。
迁逐渐到了懂事的年纪,小时候一直不明白,在外人眼里活泼懂事的兄长为什么独独对他这样的仇恨。
迁面前的进永远摆出最冷酷的表情,他为了讨好进努力让自己不要哭,每次进打他、推开他,他都会重新爬起来,挂着掩饰不住的委屈表情,努力忍住眼泪坚持跟在进的身后。
“迁,你有着和你母亲一样的眼睛,真是美丽的颜色。”父亲每次见到他只会赞叹着他的眼睛,对于他和进之间的不睦全然不管。
迁最爱跑到后院玩耍,他会爬到树上,远远的看着进跟着先生学功课。
进笑起来眉弯眼弯,露出白白整齐的牙齿。府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因为进常年跟在绫的身边的见习,已经初具家主威仪,处事公道有规划,很得人心。
那一年全国大旱,进跟着绫一直忙进忙出,不仅要安排家族的生意,还要安排族人的生活。
迁亲眼看到进不顾反对,当着众人的面和父亲大吵一架。
进主张,既然家族的事情处理妥当也该为当地百姓和需要的人们谋福祉。
“够了!你还没当上这个家主呢,我的决定你凭什么来干预?”绫难得的发着大火。
进血气方刚的脸上满是不认输的表情,毅然踏前一步:“父亲,根据以往的例子,旱灾之后必有洪灾,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拨出笔银钱修建长堤,囤积食粮。而不是光顾着自身的利益。”
“自身有什么不对?罗氏一族遍布全国,光是要料理族内的生计保他们安然渡过天灾就已经很好了,哪里来的余力去管及其他!”绫的嗓门忍不住越扯越高,“长堤?食粮?你为了赚取那么一点名声,难道要置几千名族人的安危不顾吗?就没想过这么大笔银钱投进去,万一养不活族人,无法使他们安然渡过天灾又该如何?”
“谁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赚取名声?我这样做完全是觉得在我们足够保证族人生存的情况下,还有余力来帮助其他人。修建长堤不光光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我们罗氏一族,一旦长堤建成,洪水泛滥不会危及家族的生意,江河两岸的族人也不用担惊受怕、被迫迁离居所。”进的言辞换来多少族人的感动。
近乎两日的争执,让绫同意拨出一笔银钱专门由进打理。
“既然这笔银钱给了你,作为未来的家主,你一定要做出个成绩给族人们看看。”
从那时起,迁对进更是崇拜,觉得无人能比拟兄长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年的进十八岁,修建长堤的项目让进结交了不少居高位的官员,在各氏族间的名声也传递开来。
十九岁那年的进和黎氏的小姐订了亲。
“不行,家主的位置一定要是迁的。”洹抱着不满十岁的迁,来回在屋内走动着。
屋外的欢声笑语不断透过窗棂传了进来,一波又一波贺喜的人流涌进了大门,洹的内心不断的鼓噪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不能因为我的关系而落个身份低贱的名目,只要你做了家主,就没有人敢看不起你了。”
迁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
“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连同进这个孩子一起除掉的。”洹一个人不断的自言自语,“当初对夫人下的毒还留着些,足够用来对付进了。”
迁永远也忘不了,那一****闯入了进的院落,当着进的面夺过他手里的灵芝茶大口大口的全部饮尽。
迁永远也无法忘记,心里的苦就跟嘴里苦一样。
看到迁毒发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进的脸上满是震惊,震惊过后却是更加深刻的恨。
“歹毒的女人,这种女人的孩子也不知道怀的什么样的心思!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回那个女人面前!”
迁虚弱的看着进的一举一动,黯然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男孩。
“爹,他醒了!你的药管用!”
那一年,瑾随同身为大夫的父亲留在了迁的身边;那一年,洹上吊自尽;那一年,府里的侍从们因为洹毒害进的事,对迁冷淡起来;那一年,进的眼里越来越容不下迁的存在。
迁醒来,茫茫然的眼眨了几下。
瑾正一脸严肃的坐在床前,佳缘抽泣着跪在床边,紫正一脸怒容的训斥着她。
“你怎么能忘了吃药的时辰!”瑾的口气不佳,“你应该很清楚,你的毒根是拔不掉的。早在家父当年离府前就一再叮嘱过,在他没有寻到可以完全可以解毒的方法前,你一定要按时服药防止毒素蔓延。这么多年了,你真以为自己好了吗?其实毒性都只是被压制在你体内没有发作而已!”
示意紫先带着佳缘离开。迁静静的没有说话,全身麻麻的没有任何感觉,估计要恢复过来还要等段时辰才行。
佳缘哭肿的眼愧疚的望着迁:“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算准时间,等我赶来想叮嘱你吃药的时候,你已经倒在地上了。”
迁想开口,可是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想要摇摇头,却连晃一下的余力也没有。
紫拉着佳缘出去了。
瑾陪着他过了很久,才听到他能开口说话。
“我梦到了从前——”迁轻轻说着,“我一直不敢忘记进是那么恨我的。”
“恨你?哼,亏你还为了他喝下了那么烈性的毒药!”瑾冷哼着。
迁闭了下眼睛,然后缓缓的睁开。
“瑾,那些我们辛苦带回的东西恐怕会用不上呢。”
“什么?你不是说进的那些事是补不完的吗?那为什么不利用这次的机会——”迁缓慢的摇头表示拒绝。
“忘了吃药不是佳缘的错,我收到消息,几个家族正联手想要利用进的事情来打压罗氏一族。”他吃力的深深吸气,“现在不是管我私心的时候,一定要先想办法保住罗氏一族和进才行。”
瑾跳了起来:“你傻了?难道你和进就要一辈子这样吗?”
“这是我必须偿还他的,不管是不是应该。”
迁再次无力的闭上眼睛,回忆里满是那个令人值得骄傲敬佩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