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慕雪知他醉了,便不再多问,只是将马勒紧了,令其减慢速度以便照顾谭慕剑,以防他跌下马背。
两人巡查完毕,一路便向着闻玉斋奔去。正行至一间赌坊前面,便见迎面飞出一个人影,眼见便要撞到两人的马上,谭慕雪一个飞身将那人接住,并闪到了路边。谭慕剑此时酒已醒的差不多了,下了马便扯起嗓子,“哪来的混小子,不想活了,没看见我谭老二这匹高头大马!”
只见那刚才被救之人,身上随意裹了一件宽大的长袍,长袍上满是泥点和窟窿,脸上也沾满了泥点和炭灰,几乎看不清长相,头发犹如鸟窝一般,脚底也未穿鞋,倒活脱脱是一副叫花子的形象。
他慢慢踱到谭慕剑马前,绕着他的马仔仔细细转了三圈,瞧了三圈,然后长叹一声,道:“真是匹好马,只可惜啊……”
谭慕剑沉不住气,急忙问道:“可惜什么?快说。”
只见他朝天打了两个哈哈,“可惜命不久矣啊。”
“什么?你说我的马快死了?”
那人一本正经道:“正是,正是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谭慕剑所骑的这匹杂色矮马,虽然品相不好,脚力却是甚佳,且这匹马伴他多年,感情颇深,遂急忙问道:“先生一定有办法救我这匹马。不管花多少银子,先生一定要救它。”
他初时见那人被人从赌坊扔出来,以为是赖了赌债没钱还的街头小混混,便轻蔑的喊他“混小子”,现在却改口见他先生。原来那人整张脸被污垢盖住瞧不出年龄,又见他说的恳切,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谭慕剑便自以为他是什么世外高人,遂改口叫他先生。
只见那人又绕着那马转了三圈,这一次看的更加仔细,看完之后他还将耳朵附在马嘴附近,倒像是跟马对话一般,不停点头。谭慕剑看的着急,“先生,到底能救活吗?”
那人暗自笑笑,又故作严肃道:“只怕是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为什么?”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它并入膏肓,已非药石能及。”
“心病?它一个畜生,能有什么心病。先生原来是开玩笑呢。”
那人便大笑起来,倒像是憋了很久再也憋不住一样,“你刚才说自己叫什么?谭老二?哈哈,真是够二的。你那匹马明明又矮又丑,你偏要说它是高头大马,它虽是畜生可也有自知之明,听了你那大言不惭的话岂不是要羞愧而死吗。”
谭慕剑这才反应过来,几步走过去,单手抓起他便要扔,谭慕雪急忙止住,“算了,二哥。”
谭慕剑心中恼怒,哪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下意识便要去拨自己身后的宝剑,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今日赴宴并未带兵器,故愈发气恼臂力大增,一下子便将那人扔出了三丈开外。此时,街上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看他刚才那架势,众人皆料着那人即便不死也是半残。正当大家吵吵嚷嚷的跑着去瞧他是死活时,却见他奇迹般的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一下摔的我,还真有些疼啊。”像是没事人一样。
这一次谭慕剑傻眼了,自己天生神力,除了谭慕雪再无敌手,想不到今日倒遇上了一个狠角色,只是嘴上却不认输,“臭小子,你不过是运气好,等爷爷……”
“哎……真是我的乖孙。我还没教,就知道喊爷爷了。”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至谭慕剑身后,此刻正抚着他的头发,倒真像是爷爷疼爱孙子一般。
谭慕雪站在一旁,早就看出此人不同寻常,只是不知他身份且没有插手,此刻听他羞辱谭慕剑为自己的孙子,他作为兄弟岂不是也被他骂上了,故此悄悄捡起脚下的石头,暗中将那人的手打落。
只听那人“哎呦”一声,“是谁在暗算爷爷我。”
谭慕雪知他不过赚些嘴上便宜,不屑与他计较,向前抱拳道:“在下谭慕雪,刚才我二哥多有得罪了。”
那人对他倒礼貌的很,“不敢,不敢,多谢谭兄救命之恩。”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改日容我和二哥登门拜访。”
“哦?”那人偏过头瞧了瞧谭慕雪,又看看了谭慕剑,“还真看不出你俩是兄弟。我叫李沐风,在我的家乡,大家都叫我风流倜傥小帅哥,你们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这样叫我。”
看他满脸污垢破衣烂衫,实在瞧不出他有一丝帅的模样,莫不是他家乡的人都是这幅形象,谭慕雪暗自奇怪,嘴上问道:“不知李兄家乡何处?”
李沐风便左手搭在谭慕雪的肩膀,右手搭在谭慕剑的肩膀,“说起我的家乡,那就远了。你们知道我走了多久才来到长安的?整整半年啊,这一路上,我喝风饮雨、幕天席地、翻山越岭、趟水过河,九死一生啊。爬雪山的时候遇上了雪崩,过沙漠的时候遇上过黑旋风,过草原的时候遇到过狼群,好不容易到了平原,竟又遇上了盗匪,才落得现在这幅样子。”
谭慕剑本不愿让他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可是见他说的那么凄惨,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遂也动了恻隐之心,想起那戏文上的故事,遂豪气道:“李兄既来到长安,遇到我谭老二,那就是我兄弟,所谓不打不相识。在下谭慕剑,有事提我的名号,长安城里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沐风也连忙抱拳道:“刚才的事情,谭兄莫怪莫怪。”
谭慕雪听他说了那么多,却不曾提到自己家乡何处,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忘了,遂故意问道:“李兄长途跋涉,沿途经过高山、沙漠、草原、平原,想必是从北寒之地而来。”
“是啊。我家就住在雪山底下,一年四季都在下雪。”
“不知李兄来长安是……”
“我啊,我是……我是来玩的。哈哈。你知道雪山底下荒凉的很,鸟不拉屎。”
他脸被赃物盖了严实,谭慕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闪烁与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