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巨大的佛像下显得无比吃力的燕离,沈青很好奇的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你懂得几个法术啊,为什么不用法术清扫这些佛像?”
燕离转过头看着这边,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是师傅郑重的交待过的,疯道士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但一旦正经起来对待的,就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沈青问不出什么来,一时无法,佛堂中再一次陷入了静默中。
荒凉得古庙里火焰突突的跳动,只是不灭。狰狞而巨大的佛像下传来沙沙的声音,小孩子在卖力的擦拭着有如来自地狱的佛像。而在另一边烈火熊熊燃烧,光着身子的小孩坐在木桶里怡然自得。而整个庙宇似乎都在散发着一股浓郁至极的说不出来的药香。
一切显得如此的诡异而又神秘。
时间一秒秒的溜过,似乎月亮出来了,月光穿过破败的庙顶打在残破的庙里,刚好落在那个擦拭佛像的小孩身上。
燕离忍不住抬起头,只见一轮圆月出现在瓦缝中,有如银盘,在长天之上肆意的挥洒着银辉。
“又到月圆之夜了吗?师傅还没有回来,似乎要出去找找他啊!”燕离自言自语的说道。
沈青来到古庙已经一月有余,但上一个十五的夜晚风雨交加,并没有月亮,沈青不知道为什么燕离要感叹。
“你要出去?”沈青问道。
燕离:“嗯!”燕离的情绪似乎不高。
“我也要出去!”沈青道。
燕离:“你的身体?”
“没事,你背我。我扛得住。”沈青在庙里面待了一月有余,也想出去看看,虽然是晚上。
“好吧!”燕离丢下抹布,小跑到沈青身边,等沈青穿好了衣服,将后者背到背上向庙外走去。
夜月如水,古庙周围被照得纤毫毕现。
沈青一月来从没出过庙门,对“沧澜古庙”周边环境几乎一无所知。借着月光,沈青才看清在这破烂的古庙前竟然是数亩方圆的小型广场。广场的地面皆由石板铺就,在月光的倾泻下,这片广场有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广场已经很破旧了,到处是碎裂的石板,乱石板丛中一片片的青草裸露出来,整个广场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被耕过了一遍,到如今已经荒废得不成样子。
乱石丛中有一条小路伸向远方,这条路规则而又整齐,大概是疯道士师徒两为了方便出入而随意施了个道术功法而弄起的。
此时月接近中天,两个重叠的身影在这方小路上渐行渐远。
绕过一个很大的石坑,再向前行一会儿,脚下的路越来越窄,到最后高低起伏,燕离一阵左拐右拐,沈青感觉似乎来到了山地。
为什么说是似乎,因为到了这儿突然有一阵大雾升起,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地面的情形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四籁俱寂,沈青只感觉一阵阵发冷,这儿似乎有一股阴森而又邪恶的气息,不知不觉的影响着人的情绪。沈青心里有一些紧张,但是燕离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向前走。
为了缓和心里的紧张,打破这多少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沈青对着燕离说道:“这儿雾这么大,我们一会儿不会走不出去吧!”
燕离轻声反问道:“你是害怕了吗?”
燕离的声音有如蚊蝇,轻得似乎怕惊醒那些夜间出没的恶灵。
“没有。”沈青答道。
燕离:“没有就好,再走几步就到了。”
沈青心中默默计算,如此行了大概有一刻钟,才算是穿出了这片迷雾,加上之前走的时间,不下半个时辰,可想而知这片浓雾区域还是颇广。
月光洒下来,沈青早已经看到了一方巨大的青石上仰躺着的疯道士。
月华当头,青芦横空,酒水有如奔流而下的泉水直直的滑入疯道士的口中。巨石后远方影影绰绰的树木颇有些崔嵬,一轮圆月横在枝头,有些惨白。
“师傅!”燕离冲到近处,身形一展,背着沈青落到青石上,刚刚遮住了月亮。
“嗯”疯道士发了个鼻音,却没有坐起来,微微的转了转头,有些责怪的说道:“你咋把病小青给背出来了?”
疯道士就是疯道士,就算是关心,也没有正儿八经的。
“对了,师傅,时间要到了。”燕离突然焦急的说道。
午夜时分,在月华照射下丝丝的雾气从山间草丛,树林中溢出来,沈青只觉得全身发冷,心头似压了一块寒冰般,剧烈的冻寒疼痛让他身子微微发抖,忍不住哼出声来。
疯道士道:“将小青放下来吧!”
燕离急道:“可是师傅。”燕离跟随疯道士多年,知道师傅是准备在这里临时给沈青救治一下,只是眼看时辰就要到了,不由急声想要给师傅提醒。
疯道士醉眼朦胧向天,手对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一指说道:“月亮移到那里再叫我。”
沈青被平放在青石上,燕离站在一旁面带焦急一边看天一边看着自己的师傅。
这时的疯道士突然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个破烂的布袋,熟练的将袋口的一根麻绳解开,手向麻袋里面一掏,几株草药便从布袋里面给拿了出来。拿出来的草药有的叶面青翠欲滴,有的整株皆是赤红如火,还有一株品相十分怪异,没有叶片,整株草药形状有如虬结盘旋而上的蛇,在草药尖端处分叉而生有如蛇口张开,在蛇口里一颗圆润而放着亳光的赤红珠子竟然兀自在旋转着。
疯道士袍袖一拂,沈青便升到离石三尺的空中定住。月光皎洁,光芒直直的打在沈青脸上,只见沈青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身体仍然兀自打着冷战。
疯道士面容凝重,飞快的从那株赤红的草药上取出那颗红色的珠子握在手心,红色的珠子上一股血红的光暴起,疯道士感觉一股巨力瞬间从手掌间传出来,疯道士哪敢怠慢,慌忙捏了个法诀,一股青光在握紧珠子的拳头上腾起,闪烁不灭,那股来自珠子的巨力瞬间便被这股青光给镇压了下去。
只是疯道士并不轻松,这股力量实在是太大,即使是被压制住了,仍然在他的手心乱窜,燕离从旁边看去,只觉得自己师傅手上两股光芒纠缠不清,像两条蛇一般在自己师傅手上上下盘旋,两股光芒所过之处,那片皮肤便立马下陷一大片,而光芒过去,皮肤又立马恢复原状,那状况就似乎在疯道士的右手臂里面有一只老鼠上蹿下跳一般。
如此过了盏茶十分,红光渐渐被青光压下去。又过了几分钟,那股红光终于完全平息,疯道士再也感觉不到手上的珠子上有力量传来,才将右手掌分开。
与之前相比,这颗珠子似乎比之前要红得多。如果说之前是赤红,那么现在就是红得发暗,并且是越到珠子里面就越红,而越到表皮红色就越淡。这颗珠子表面也发生了变化,原本覆盖在珠子上的氤氲的亳光早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了之前的灵气,整颗珠子显得格外的死气沉沉。
疯道士将沈青的上身衣物除去,月光下露出沈青干瘦但细腻洁白的皮肤。疯道士一手撬起沈青的牙关,一手将那颗红色的珠子放到沈青的嘴里,左手随即在沈青后脑勺上一拍,红光一暗,珠子便向沈青喉中滑下。那珠子并不溶化,随着血液径直的流到沈青的心脏部位,黏在了沈青拳头大的心子上。
疯道士在沈青心子上又是一阵乱拍,不一时一阵红光闪动,从沈青心脏部位飘出来,而随着红光发出,原本即将到达沈青心脏部位的青气便向后退了一点点,而沈青的体温也便上升了一分。红光持续了半刻钟,青气后退了大概有三分之一指甲盖的距离,便再也盘旋不动。这时沈青体温已经回升到了正常的温度,疼痛感大减,人也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太好了,小青。”沈青一睁开眼便看见燕离站在自己的身边眼带关切的看着自己,而疯道士却兀自坐在燕离旁边一口口的喝着小酒。
“似乎比刚才舒服得多。”沈青诧异道。
燕离朝沈青使了个眼色,嘴角向疯道士一瞥,示意沈青是疯道士救了他。沈青向疯道士看去,刚好看见一道酒箭从空中的酒葫芦里面飞流而下,疯道士一阵牛饮,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此时夜色如水,黑夜如昼,原本寒气撩人的夜晚,沈青竟然突然觉得这幅画面竟然格外的温暖。
似乎被气氛传染,沈青凭空生出几分的豪意来,直想也像疯道士那样无拘无束的喝上两口,这时的沈青只觉得满心有股温暖的情感必须要有一两口小酒来宣泄一下,也不顾伤重之身,便要翻身坐起,哪知道受伤日久,身体早已经瘦弱不堪,哪里有半分的力气,这一下刚刚抬起了一小半,一只胳膊已然支撑不住,整个身体便直直的给砸在了青石上。
“嘶”疼痛钻心,沈青痛得是呲牙咧嘴。这一幕被燕离看在眼里,小孩子心性大发,不由得站在青石上蹦蹦跳跳的拍起掌,笑话起沈青来了。
时光慢慢流逝,笑语欢声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月亮早已经移到了大树的枝头,也该是三人回去办正事的时候了。在回去的途中疯道士给了沈青一本《风物志》的古书,让沈青以后好好的看看,除此之外,疯道士大步走在前面,与以往相比,变得出奇的安静。而燕离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跟着自己师傅的脚步,背着沈青,一路蹦蹦跳跳,有时甚至还会唱两句沈青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沈青躺在燕离的背上,只觉得安静而又祥和,心里第一次觉得这对师徒竟然出奇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