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车厢冷清,离玥下车环顾四周。
这里是蒲公英区,灰色、红色石砖建筑老旧,上个世纪的模样,街道许久没有维修,边角坑洼,路灯锈迹斑斑,显出几分秋风扫落叶的萧索。
再过一个街区就是城市鼎鼎大名的“红灯区”,因此这里的人看起来不像其它地方一样平和。商店橱窗大部分灰扑扑的,里面店主和收银员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外面稀散的行人走路匆匆,每个人都像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去做。
离玥低头看手心的地址,沿门牌号一路找过去,很久后拐到一条巷子里,在里面找到电话里说的门牌号,这里是一家汽车维修店。
她看着门庭冷清的店面心里纳闷,把店子开在这种地方谁会上门?早晚得倒闭吧。她腹诽着走进去,店里一个穿着汽车维修工人衣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修一辆儿童自行车。
“嗨,蒙特。”她在他身后打招呼。
蒙特停下工作,回头的瞬间灰色的眼睛里埋藏极深的防备,看清是她后才缓和了些,但脸上还是一片淡漠。
离玥忽然就想起了苦修士,这家伙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该不会腰带上还绑着倒刺吧。她忍不住就扫了他腰部一眼,这举动让他不由皱了皱眉,站起来说:“你等一下。”
他将工作的围裙扔到一旁,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贴在纹理清晰的肌肉上。她目光忍不住停在上面,心里不住点头,恩恩,很有看点。
蒙特走到柜台里俯身拿什么东西,出来淡淡对她说:“跟我来。”
他朝角落的楼梯走去,她跟在他后面。楼梯是向下的,两人很快就到底,眼前是一道严密的铁门。
他拿出钥匙开门,她好奇地跟着他进去,里面光线幽暗,突然间灯被按开,视野顿时明亮起来。
她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室内。这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类似仓库。让她惊讶的是,里面竟然有很多练打的工具,沙袋、木桩、跑步机、拳击机、飞镖……
她心底吃惊,忍不住瞥他一眼,这个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里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模样,他为什么会弄这么个房间?兴趣吗?
蒙特平静地走到中间的空地上,看向她淡淡地说:“使出全力攻击我,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离玥听到他的要求吃一惊,和他对打?开玩笑,她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她为难地摇头:“我很菜的。”
“攻击我。”他平静地重复,灰色的眼睛漠然地看向她。
这态度叫她不好再反对,眼前的人可不是乔琪和艾利克,不是死缠烂打可以解决的,况且他毕竟是在帮她。所以她吸足气,喊一声:“那我来啦!”气势十足地冲过去。
蒙特看到她的动作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往旁边避开。
她察觉他的动作脚下立即移动,改变方向朝他攻过去,一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啊”地叫着猛地朝他挥去。
下面的一幕在离玥脑中可以被清晰地放成慢镜头——只见她虎虎生风的拳头挥过去,角度精确,力道适中,因为不忍心打帅哥的脸,拳头是朝他胸口挥去。
蒙特侧身,拳头刚好从他胸前擦过。他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腕,轻描淡写地将人扯过来,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身体,猛地来了个标准的过肩摔。
离玥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倒了个边,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尖叫,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顿时耳膜轰鸣,两眼冒金星,痛得眼泪都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来。
片刻后疼痛感减缓,她喘过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估计青了一大块,愤然地看向他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敌人不会对你仁慈。”他淡淡地看她说,神色毫不内疚。
“你很好。”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此时她很想抓狂地大吼,她是女生,她是女生!但估计这家伙不明白“绅士”为何物,她只能将这口气咬碎了吞下,狠狠地瞪他。
“我们继续。”她深呼吸,中国的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离玥认真起来,暗中解封感官,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清晰,就连对方的心跳声她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蒙特感觉到她气势的变化,神情严肃许多,眼睛警惕地注视她的举动。
她运气,猛地俯身朝他冲过去,速度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只见她身如猎豹,速如疾风,眨眼间到达他跟前。
她猛地抬起头,拳头用力朝他腹部袭去。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平静的脸上微起波澜。他使出全力挡住她的攻击,却仍然被这力道生生逼退几步!
而她一击不成,另一只手马上迅速朝他脸上挥去,拳头一路不见残影。
眼见它就要狠狠撞上男人的脸,他突然发力,不知哪来的力气和速度,另一只手也包住她的拳头,双手同时用力像要将这两只手生生折断!
离玥吃痛顿时发力,全身力道都集中到两只手上,企图挣脱他的禁锢。
但正因为她精神过于集中在这两处,蒙特下面突然发起攻击,右脚飞快一扫,双手发力,她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再次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这一摔发出响亮的一声,水泥地冷硬,离玥倒在地上感觉自己骨头都断了,无力地呻吟,全身火辣辣的痛,眼泪糊住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
“站起来。”男人冷酷的声音响起。
你妹!她摔得七荤八素,心里火气蹭蹭地往上面冒,这男人怎么回事。
“站起来。”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就不站!她赌气地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在趁机整她,她好像没得罪过他吧。
耳边突然传来风声,离玥猛地一惊,飞快从地上滚过避开这次攻击。但男人显然意犹未尽,猛地抓住她脚踝,用力一扔飞快将她抛飞出去。
离玥听到耳边的风声,尖叫声还卡在喉咙里,身体已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砰!”
她身体软软地落到水泥地上,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眼前一片模糊。片刻后,她手掌勉强撑起自己,跪在地上意识很久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呕,呕。”她忽然干呕起来,苍白着脸跪在地上,无力地摇头,努力想让大脑恢复正常工作。
沉稳的脚步声逼近,她隐约感觉蒙特在她身边蹲下,精神恍惚没有精力管他,然后,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离玥头脑一“嗡”,心里震惊无比,毫无血色的脸猛地抬起来,错愕地看向他。
她没有得罪过他,从来没有!他为什么要杀她?她脑子当机了,这里是城市灰色地带幽深巷子里的地下室,没有人能救她,以这个男人的手段,甚至她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蒙特平静的脸近在咫尺,手里的匕首平稳地架在她脖子上,一下下吞噬她的理智。
她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惨白如纸的脸,这一刻真的害怕了,即使是十一年前逃来密州时,她也从来没有感觉死亡与她如此逼近过。
她不想死!她身体颤抖起来,惊恐无助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仿佛下一秒手上的刀就会狠狠地擦过她的脖子。
“……不要……”她听见自己声音飘渺地恳求他。
蒙特收起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静地开口:“死亡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不对对手狠,下一秒死的就是你。”
他转身离开,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说:“地下室借给你,你并不需要我。”
离玥头脑懵懵地目视他离开,良久眼睛才恢复清明,脸色发虚像突然大病了一场。她身体还在发软,无力地挪动一下,看上去余惊未平。
她想起蒙特临走前的话,眼里一阵惊恐,他知道了什么!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她刚刚感受到的杀意是货真价实的,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她!
许久后她脸上才泛起一点血色,从地面爬起来,靠在墙壁上扫视室内,沙袋、木桩、跑步机、拳击机、飞镖……她眼睛缓缓看过去,里面闪烁不明的光。
这个男人很危险。这一刻她琥珀色的眼睛散发黑曜石的光彩,但他说得对,对手不会手下留情,而她,不想再面临刚才的绝境。
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