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秋光荏苒。
自入了秋,沈君尧与沙俄双方在东北边境形成了对峙之势。第二十七师师长张佑新与沈君尧达成秘密协议,于近日连夜率了熟悉地形的第九、第十、第十二军团的精锐偷袭了沙俄后方,并烧毁军粮,制造成胡匪所为。而沈君尧则切断上方铁路的运输,阻断了交通,故意对日本驻军实施小范围地攻击,同时又软硬兼施逼迫驻守前方的东北督军赵天成,与寻事滋绊的日本人开战,他则趁乱从后方攻入了胡匪营地,杀降了逃窜到西北边境一带的胡匪。
报纸上这几日天天都是沈君尧此番借剿匪之机,趁乱攻击日俄的消息。各方言之凿凿,既有惧怕日俄开战报复而诽议他的;也有替他感到骄傲自豪,赞美支持他的。而就在这纷纷议论声中,却又传来他与沙俄缔结了友好同盟协议,迫使日本驻军在半个月内从西北沿线铁路撤军的消息。
这一消息自是惹得中外侧目!更是惹得急需获得日本军方支持的大总统袁项城气恼不已,第一时间就痛斥其破坏与日方的友好,乱生战事,下令命其革职查办,火速回京。
俗话说,多事之秋。这年秋天国内热议最多的,除了前些日子江苏、江西两大督军消亡之事,便是沈君尧此番剿匪争战和现下大总统袁项城倒行逆施意图称帝之事。这两个月来由袁项城发起的筹备会,各方造势,广布舆论,图谋称帝的野心昭然若揭。一时之间民怨沸腾,人民的愤怒情绪在许多地方发展为骚动或规模较小的起义。
杭州的西湖,秋日里水光潋滟,山色橙红烟云袅袅。
这日又是阴雨绵绵,刚下了课的叶梦环、周丽君几人匆匆赶到临湖的翠苑茶楼,烫了一壶碧螺春,刚端起喝了两口解了些许寒意,就听得周丽君叹息了一声:“我哥好些日子没来信了,也没打个电话。”她摇摇头,再用手支起下巴说道:“不知京里现在怎么样了?”
刘洋呵呵一笑道:“放心吧!你哥跟着梁老师他们,断不会有事的!”
周丽君抿了抿唇,半响道:“现在父母已经开始怀疑和担忧了。自从上次李督军出事,我大伯父也被革职调查了许久……若是这次,我哥他也出事,那该如何是好啊……”说罢,眼圈立刻就红了。叶梦环连忙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劝道:“丽君,别哭,不会有事的!”林彩英递来了手绢,也劝道:“你哥哥许是跟着那个梁老师太忙了,这才没有和家里联系。放心吧,没事的。”
赵伟义轻皱了眉头叹道:“这段时间,京里又是‘筹备会’,又是‘全国请愿联合会’,还有什么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都粉墨登场声援袁氏称帝了。那么,接下来,只要这外国请愿团最后一击,他也就该登台称帝了吧?”
“可不是!”刘洋叹道:“这老总统下令拘回沈君尧就是要给日本人一个交待,以图其支持。现下南面也蠢蠢欲动,只要袁老头子一称帝,这国内只怕就得闹哄哄大战一场了……”
林彩英的未婚夫关守益笑道:“这沈少帅胆子可真够大的!不光割掉了江苏江西几个对他有外心的毒瘤,还趁着老总统忙着筹备称帝没空制他,便借着打仗之机沿路收编兵力,现在南面和海外的几派进步人士都在声援他,只怕他哪天一个不高兴直接投了南面……那老总统可就更得担心他的帝位了!”
林彩英听后问道:“他父亲沈大总长不是养好病被老总统复职了么?天下岂有父亲在曹营,儿子身在汉的?”
赵伟义道:“这倒不一定……沈少帅年轻气盛,时常不按理出牌又大权在握锋芒过露,从接手奉军剿匪开始便独断独行,沿途收缴了不少兵力,又与白俄缔结盟约,一意孤行赶走了驻扎西北铁路沿线的日军,现在老总统要称帝,自然是担心他拥兵自立叛变拆台,于是表面上是怕日本人出兵起战乱,命他卸甲归京,其实是为了要削了他的军权,让他回京作表率拥护自己称帝……”
刘洋呵呵一笑道:“就是!那他父子二人多半还是会愚忠于他吧。毕竟他有日本人撑腰不是么?只不过,这袁大总统穿不穿龙袍有何分别呢?其实他老早不就开始实行帝制了么?何必多此一举呢!从早前解散国会和废止《临时约法》,再到修改《总统选举法》,将总统任期制定为十年,还连选连任,将总统制终身化不就已经是变相实行帝制了吗?”他愤愤然摇头接着说道:“后来他又规定了继任总统的人选,为现任总统推荐三人,还预先制定储君书写于嘉禾金简上,藏于金匮石屋内……这便相当于皇帝秘定储位了,不是么?”
赵伟义冷笑一声:“那倒是!只是之前那储位书里,写的是沈瑞清、叶荣廷、徐昌林,这几位拥护他的死忠。而现在,人心叵测,政见不一。他只怕是老早就将那几位改写成他的几位公子爷了吧……”
叶梦环垂下了头,手指不安的绞动着手绢,咬着唇沉默着。
周丽君叹了口气,从书包中拿出份报纸道:“这是前几****哥哥寄回来的报纸。我给你们念一段好文章。”说罢清清嗓子念道:“大总统钧鉴:前奉温谕,冲挹之怀,悱挚之爱,两溢言表。会以军将省亲南下,远睽国门,瞻对之期,不能预计,缅怀平生知遇之感,重以方来世变之忧,公义私情,故敢卒贡其狂愚,惟大总统垂察焉。友邦责言,党人构难,虽云纠葛,犹可维防,所最痛忧者,我大总统四年来为国尽瘁之本怀,将永无以自白于天下,天下之信仰自此隳落,而国本即自此动摇。窃以为军人服从元首之大义,久已共明,夫谁能以一己之虚荣,陷大总统于不义?但使我大总统开诚布公,导之轨物,义正词严,谁敢方命!”
刘洋接过报纸一看,笑道:“这是周兄那几个老师写的?”周丽君点点头,“这写得好啊!不光暗中替沈君尧这些个守国剿判的军将说了话,还将老总统摆到了高处让他下不来……”赵伟义道:“你接着再念念。”周丽君继续道:“今重以吏治未澄,盗贼未息,刑罚失中,税敛繁重,祁寒暑雨,民怨沸腾。内则敌党蓄力待时,外则强邻狡焉思启。我大总统何苦以千金之躯,为众矢之鹄,舍磬石之安,就虎尾之危,灰葵藿之心,长萑苻之志?”
刘洋激动万分,一把抓过报纸接着念道:“诚愿我大总统以一身开中国将来新英雄之纪元,不愿我大总统以一身作中国过去旧奸雄之结局;愿我大总统之荣誉与中国以俱长,不愿中国之历数随我大总统而斩。是用椎心泣血,进此最后之忠言……”
“好文章!”众人拍手大赞道:“真是妙笔生辉说到点子上了!这文章一定是子明老师梁振山的文笔!”“就是啊!这些报纸文刊,想必这几日就要运送到全国各地了,到时一定一石激起千层浪!会掀起国人的共鸣之声!”
周丽君却垂了眼,红着眼眶说道:“我就是怕这些个在京城里盛传的报纸会激怒了老总统,又像以前那样大肆抓捕报社文人什么的……”
闻言几人也立时沉默起来。林彩英劝道:“别怕,过几日,守益就要去京城办事了,到时一定把周大哥给劝回来。”周丽君抽泣一声道:“真的?”关守益连忙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忘了?下月2号便是我和彩英的订婚之日了,这子明兄岂有不来之理?放心,我这去了京城头一件事情就是把周子明给找到,然后无论如何都会把他给带回来的!”周丽君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林彩英的手感激道:“太好了!我父母一直以为他已经从北平转道去了美国,若是他在这当口真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交待了……”
叶梦环听周丽君这么愁眉苦脸的一说,眼里隐隐也就有了泪水。她流着泪双手紧紧地握住周丽君微泛凉意的手,像是为了给她打气,却又更像是为了找到支撑给自己打气……她顺着袭来的微风望向窗外,看那发黄的的枯叶被风卷着在空中乱舞,心里突然就七上八下翻腾起来,隐约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有些食不下咽,没动几下筷子便回了房间。外祖母王氏自上月从她舅舅家里探亲回来,便一直觉得她变了,似乎有很多心事,一会儿眉梢眼角暗暗含笑,一会儿又忧心忡忡阴郁沉闷……而这几日更是明显。
今日,王氏见她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特意叫刘嫂煮了碗冰糖燕窝汤让林麽麽端着一起来到了她的房里,想探探她这个外孙女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