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如点朱,修眉凤目,大红宫裙,碧玉金簪。
打量了一眼铜镜中的少女,寐真满意地点头。
这具身体跟她本人有七成相似,但更为纤弱,眉眼也更显大气,虽算不上绝色,但也称得上娇艳,再加上她修炼多年的媚气,一颦一笑,皆可动人。
只不过作为凡人,这身体实在太脆弱了点,没了神识,没了真气,畏寒惧暑,十多年过去,还是有点不习惯。
这一世她运气不错,降生在吴国皇宫之中,乃是皇帝胞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很多事情都相当方便。
寐真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肖相画,轻声一笑。
“公主当真如此心悦他,就是秦玉在侧,也比不上这画卷分毫,非得看他想他吗?”俊秀的少年立于其身后,同样望着那画,眼眸中暗含一丝失落,话虽如此,语气却再三婉转,不敢有半点放肆。
“放心,本宫此刻想的,只有你一人。”笑意未尽,反而越发艳丽了三分,目光在那少年眉眼上打了个转,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秦玉脸色一红,小声提醒,“公主,现在可是白日。”
“那又如何!”她一手扯下少年的腰带,将他推倒在床。
虽说为了重生,必须要真阴纯阳,在得到杜无尘之前,不能玩真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能做。
吴国风气开放,女子地位不差,公主府养面首,顶多只是荒诞了点,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早在几年前,她就从小倌馆买回了第一个夫侍。
之后抢了一些,别人送进来一些,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秦玉,算是最长久的。
他长得同昔日杀生魔君有几分相似。
杀生魔君萧何虽不比九天玄宫少主势大,但同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且他已经是成名的元婴老祖。
寐真曾近距离见过他一面,端的是洒脱自在,丰神如玉。
她肖想过他,甚至考虑过自奔去做他的侍妾。
论长相皮囊,世上少有人能及得上杜无尘,但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正道伪君子,她向来没有半点好感,当日即便是被他那张脸惊艳住了,也不过是抱着采补的念头罢了。
好一个太阴至体,冷眉冷眼冷血冷心,哪里及得上杀生魔君半分!
捏着卧床之人的下巴,正想做点什么,门帘外却传来人声。
“公主,杜公子出府了。”
“哦?”寐真起身,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毫不犹豫地往外而去。
等了十九年,总算等到了这个人的消息,多少有点迫不及待。
杜无尘,年方十七,右相幺子,皇后亲侄,今科会元。
寐真本打算一找到这人,就将他抢到府中,可惜对方的身份实在非同一般。
皇帝年少,右相杜如海身为顾命大臣,权势之大,连她这个公主也不得不顾忌一二。
寐真能在尔虞我诈的魔门修炼三百多年,城府自然不浅,但她那时只须韬光养晦,保住性命元阴即可,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修炼,这一世生来娇贵,更是懒得想太多,若论起官场上的机谋,是拍马也比不上右相这种权臣的。
寐真有自知之明,也就熄了将杜家灭族,再强抢杜无尘的心思。
杜无尘跟其他的少爷公子不同,前十六年,别说吃喝玩乐了,根本连门都没出过,一直称病,呆在家中读书,直到今科会元及第,才声名大噪,偶尔外出行走。
这也是寐真一直到现在才找到他的原因。
前几年,因为害怕杜无尘被他人抢先一步夺走元阳,她几乎是掘地三尺,甚至以命定郎君为名,找上了皇帝帮忙,闹得满城风雨,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事右相显然是知道的,知而不报,视为欺君,但他稳得很好。
毕竟年纪不同,画像与真人还是有不小差别的。
如今三四年过去,本已风平浪息,以杜无尘的才名,右相的权势,即便是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
寐真换了一身男装,带上两个早已挑选好的夫侍,轻车简从出了公主府。
如今正值九月,菊花开得最好,京城里常有这种以花为名的诗会。
寐真也不是第一次来,甚至,她有两个夫侍,就是名头不小的才子。
进了门,直接让人引他们去到杜无尘所在之处。
全吴国都知道寐真公主三年前就画出了杜无尘的肖相,并称其为自己的命定郎君,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茂林修竹,流觞曲水。
少年一席青衣,跪坐于地,恰逢酒杯随波而至,他随手取了那白玉盏,清澈的溪水顺着指尖轻轻划过,流连忘返,如有光彩,更甚那羊脂白玉。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从手到腕,有禁不住的,不自觉与他一同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人注意到寐真的到来。
她站了片刻,大步上前,及至少年身旁,动了动眼,自有人退开来,让出席位。
于是,她一手支在案上,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与原本的杜无尘有七八成相似,但毕竟身为凡体,多了一丝烟火气,一举一动,更似千金公子,而非原本的绝尘之仙。
时至今日,寐真才发现,原来杜无尘有一双桃花眼,没了那分高高在上的气息,哪怕他不笑,只动一动,也能够顾盼生辉。
目光落在才饮过酒的红唇上,寐真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地往前方一瞥。
接到白玉盏者一愣,随即乖觉地将酒盏让出,令婢女恭送而至。
寐真取了酒杯,一饮而尽,仍旧笑望杜无尘,“满园花颜落缤芳,中有孤丛色无双。还似旧日良宵时,我与郎君到九苍。”
此言一出,举座皆静。
毫无疑问,这是一首好诗,但比这首诗更好的并非没有,造成这种效果的原因在于,它实在太过于大胆。
苍,指的是青色,刚好与杜无尘今日的衣着相对,但即便不点明,所有人也都知道谁是那丛“色无双”。
而九苍的另一个意思是九天。
如同旧日良宵一度,我与郎君快活得如同到了九天之上。
别说从女子口中说出来,就是男子,公然说出这种言辞,也过于浪荡。
其中的含义,但凡经过人事的,都能明白,即便是几个大家闺秀,一愣之后,也都面红耳赤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调情!
全吴国都知道,寐真长公主十五岁之时,曾经梦到自己命定的郎君,并且制成了画像,广布天下。
那时杜无尘尚且只有十三岁,而画像中人,却与几年后的他极为相似,这实在不是一个巧字可以解释的。
可惜的是,杜无尘已经定亲了,命定的姻缘,终究只是一场笑谈。
公主此言,其实不妥,尤其是被调情者的未婚妻就在此处,这样的辞令,不仅放荡,而且无礼至极。
然而没有人敢开口指责,公主贵为帝子,乃是女君,臣民怎敢对君不敬?
杜无尘放下酒杯,起身道:“家中有事,容先告退。”
礼数做得很周到,因为有公主在侧,说的并非告辞,而是告退,身体也朝向她那边,目光始终保持在其下巴到肩膀之间,没有半分逾矩。
但她一来,他就走了,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
寐真并未阻止,她跟了上去,余下满座之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转至另一处。
少女脸色苍白,在婢女的搀扶下,以袖掩面,同样仓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