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伴行至黄昏,在繁华市镇的尽头处瞧见一座圆柱型的高楼,白衫从小和尚口中得知,此处名为“落花轩”,对乞丐与和尚免费供应馒头与稀粥,是南昌最有名气的酒楼,他每次和师父下福州总要到这里来化缘。
“吆,小师傅,您来了,这次需要几个馒头?”门口小二远远瞧见小和尚,急忙迎了上来。
白衫路上见过少女的随从投宿客栈,仗着颇有些经验,抢道:“小二哥,麻烦您为我们准备一间客房。”小二见白衫一身破烂衣裳,稍微犹豫一下,却还是堆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白衫与小和尚刚进落花轩,便听到一阵绵柔温润的乐声,举目视去,只见眼前好大一片椭圆莲池拦住去路,鲜红或雪白的花瓣如柳絮般漫天价纷乱飘落。
莲池上架着一座白玉雕花桥,桥上一位雪衣女子悠然而坐,她系着面纱,金钿罗簪,一头白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纤纤素指在一把古筝上流缓交错,显然那乐声便由此而发。桥的不远处是一座宴亭,亭内五位青纱女子,轻挪腰肢,细移款步,随着乐声盈盈而舞。
小二带着两人上了飘来的一叶轻舟,道:“客官,您运气真好,正赶上我们吟雪姑娘弹奏她的拿手曲子——雪落无声!”
“吟雪姑娘?可是桥上抚筝的那个姐姐?”
“正是!”
“好美的名字啊!”
小舟从桥下荡过,白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位雪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舟行到对岸,小二带两人转上阶梯,上到二楼,这时曲近尾声,见那女子右手向外,左手向左,一拢一抹,发出轻风拂叶的沙沙声,使人恍若身临其境,仿佛面前便是一片林海、一阵清风。
曲终,二楼到五楼或坐间房或倚栏杆,击节赏乐的宿客轰然叫好,白衫自也不甘示弱,他有心抢那女子眼球,抓着栏杆伸着身子叫道:“吟雪姐姐,你弹得真好听!”小和尚见山神都说好,急忙跟着可劲鼓掌。
女子起身向四个方向分别鞠躬,面向白衫时,再次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乘舟离去。
“客官,这是您二位的房间,有什么吩咐摇响房内的铃铛,小的马上便来!”
白衫应道:“好,哦对了,小二哥,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小二一听兴奋道:“当然有,说起吃的,在这南昌城,可没有哪家酒楼比得了我们落花轩,我们这里客人最爱吃的有桂莲汤参、梦浴藕花台、风雪百瓜盘、红线穿舟、冰梨仁、海底烧鸡、千里寻、夜夜绕梁香、烛腊梅、槐花糕……”
“好了好了!”那小二滔滔不绝,白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听了这么多,只听到烧鸡和槐花糕两个顾名知意的,当下道:“这样吧,来个那什么烧鸡、槐花糕,再要两碗素面,哦,还有,一壶好酒!”白衫想起那日少女嘲笑他不会喝酒,所以他专门要了一壶,打算尝试着喝点。
“哎,好嘞,不过客官,我们这里可是先收钱的!”其实哪有这样规矩,只是那小二欺白衫年幼,又怕他吃白食,故出此言。
白衫不疑有他,问道:“多少钱?”
“一共十两!”
“这么贵?”白衫自小没摸过什么钱,更没怎么花过钱,他只知道十两很多,却不知自己的一锭金子到底值多少银两、够还是不够,但他不愿在小和尚面前失了颜面,于是故作慷慨的从包袱掏出一锭金子,小心问道:“够吗?”
小二看到金子暗吃一惊,重新量试了白衫一眼,暗道果真人不可貌相,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毕恭毕敬道:“够,够,您稍等,马上来!”
白衫与小和尚进得屋来,只见里面装潢雅致,视线敞亮,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心驰神怡,两人不由得心里赞叹一声。
白衫一头扎在床上,床下铺的是厚厚的双龙戏珠被褥丝绒,只觉躺在上面说不出的柔软舒适,浑身乏意一瞬间消除,白衫深吸口气赞叹道:“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啊!”
小和尚来过多次,却是第一次进到里面,以前总是走到门口便被小二拿馒头打发,所以也是新奇无已,时而跑到窗边瞧瞧街道,一会又趴在地上敲敲地板。
少顷,小二将饭菜端来,白衫刚拿起竹筷,见小和尚撕下鸡腿便往嘴里塞,当下惊讶道:“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沾荤腥的吗?”
小和尚边啃鸡腿边模糊不清地说:“爹说,我们不是普通的出家人!”说着似乎噎到,他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吞下肚去。
白衫不信,肚里寻思:“刚见面时还觉得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和尚,一口一个‘施主’得叫,原来却是个江湖骗子!”口上道:“好,既然你是和尚,那你的俗名、法号各是什么?”
“小僧法号夜空,由于自小出家,没有俗名!”
白衫见他答得流利,却仍是半信半疑,心想:“若不是需要你带路,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死活也要揭穿你的真实面目!”。
夜空吞咽了一大口鸡肉道:“山神哥哥,你怎么不吃?是不是神仙不用吃饭,这些都是给我点的!”
白衫心里骂道:“嘿,真是厚颜无耻!”嘴里道:“滚,想得美,老子也不是普通的神!”语罢白衫气冲冲地翻个白眼,开始狼吞虎咽,恨不得把花掉的钱一文不剩的给吃回来。
两人吃得起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白衫急忙往嘴里塞了一个槐花糕,跑去开门,门开,一股茉莉清香迎面扑来,只见门口立着一位挂着面纱的女子,白衫认出正是先前在玉桥之上抚筝的吟雪姑娘,他愣了一愣,慌忙咽下口中食物。
那女子见他略有些不知所措,笑道:“小兄弟,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当……当然!”
白衫慌张搬来一张软凳请她坐下,问道:“姐姐,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拿出一堆散银道:“这是找你的钱!”
白衫看着女子手中的银子讶异道:“这么多?”
女子轻笑道:“你的那锭黄金有五两,而房钱并饭钱一共十两白银,这里是找你的四十两呀。”
白衫挠头道:“哦,是这样啊,我还怕银两不够而被人撵出去呢!”
女子道:“真是傻得可爱啊!”
白衫尴尬地笑了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于是没话找话:“吟雪姐姐,你的筝弹得真好!”
“谢谢夸奖,既然你喜欢,我再给你弹一曲可好?”
“好啊!”
“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哦!”
白衫一愣:“什么条件?”
“让我为你洗脚!”
“啊?”白衫想不到她会提出这样奇怪的条件,支支吾吾无法作答。
站在一旁的夜空心道:“哇,山神哥哥果然是神仙,能让如此天仙般的人物来侍候他!”
“怎麽?不愿意吗?”
白衫只是觉得别扭,人家给自己弹曲,还要给自己洗脚,天下哪有这般美事?白衫心想:“难道这位姐姐急需用钱而不好开口?”他从包袱拿出另一锭金子,道:“姐姐,你为我弹曲,这个就当酬谢,你拿去应急,我看洗脚还是不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