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晌午,炎炎烈日当头,而此时没了林子的遮蔽,白衫穿的女裙早被汗水湿透,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坚持着又走了一阵,忽闻泉水叮咚,不禁大喜,急忙顺着水声寻去。
终于,转过一个高坡,在一座巨岩之后发现了一条流动的小溪,白衫甩下行李,上前捧起泉水便饮,到后来干脆用嘴对着泉眼来喝,一直喝到打嗝,他才拍拍肚皮,躺在一块岩石上借着旁边巨岩遮挡毒辣的日光。此时他喝饱了水,望着蔚蓝的晴空,一阵倦意悄然席卷,很快便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身处蒸炉般的燥热惊醒白衫,他一跃而起,见火辣辣的太阳正直直地照射着自己,眼睛被刺的生疼,原来太阳已偏斜到巨岩正上方,原先的阴影也早没了。
白衫低骂一声,拾起包袱,沿着溪水下行,走不多久,见到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潭底是密细的黄沙,他水性不怎么好,先找来一根木棍大致测了一下,看到水不算深才欢呼一声,迅速除衣解带,跃入潭中。
水花迸溅,白衫只觉身体瞬间便被清凉幽寒所包覆,登时舒服地险些叫出声来。他洗去汗渍,又独自耍了一会,待要上岸,忽见岸边低岩后闪出一道人影,当即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齐腰的潭水没至颈部,方大喝道:“什么人?”
那人听到喝声,也大吃了一惊,凝目瞧去,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原来潭水因为白衫的踢耍早变得浑浊,看在那人眼中,潭上兀的漂浮着一颗人头,长发如同张开的孔雀屏一般铺展在水面之上。那人又见岸边放着女子衣裙,当下“啊哟”一声,转过身子,连不迭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白衫看清来人是个身着僧服、年纪不大的秃头小和尚,自觉好笑,心道:“他定是把我当作女孩了!哈哈,我且逗他一逗!”当即尖着声音道:“喂,和尚臭不要脸,偷看老娘洗澡!”
小和尚背着身子忙道:“施主误会了,小僧听到水声,本想前来向此处山神讨口水喝,却不料撞见施主!”
白衫玩心大起,眼珠一转,道:“我就是山神!如今你亵渎了神灵,说,该当何罪?”
“施主说笑了,山神怎会是女子?”
“我且问你,山神为何不能是女子?观音菩萨都是女的哩。”
“这……这……”那小和尚一时无话可说。
白衫偷偷上岸换了男装,道:“你回头来瞧我!”
“不敢不敢,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白衫笑道:“可是你看也看了,听也听了,说也说了,动也动了,那又怎地?难不成你们的子还能跳出来打你不成?”
小和尚还未答话,白衫一下子蹦到小和尚面前,那小和尚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布衣少年,头发湿漉漉的,模样与刚才的潭中女子极其相似,他环身四顾,不见女子踪影,挠挠头疑惑道:“哎,刚才的女施主咧?”
白衫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啊!”
小和尚围着白衫打量了一圈,不解道:“你怎么又变成男的了?”
“都和你说了,我是山神,我们山神没有性别,想成男的就变成男的,想做女的就变成女的,你肉眼凡胎,瞧不出来也属平常!”白衫一边说一边走到潭边将少女借他的衣物在潭中涮了涮,然后放在岩上晾晒。
小和尚摸摸光头,将信将疑道:“当真?”
“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神也不能,不然就要被玉皇大帝惩罚呢!”白衫幼时为了不挨打不惹婶婶生气,经常与白川合伙撒谎,所以骗人的鬼话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信手拈来。
小和尚恭敬道:“既然如此,山神大人,可否允许小僧借饮几口贵宝地的圣水?”
白衫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可跟你说,这可不是圣水,只是普通的水,喝了不会长生不老。”
小和尚双手合十冲着白衫躬身拜道:“多谢山神大人提醒,小僧只为解渴,不求长生。”
小和尚稍稍走到上游,捧了几口水来喝,白衫趁他饮水,扭头偷笑不止。
小和尚喝好了水,向着白衫问道:“山神大人,请问您管辖的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白衫一愣,但见眼前这座小山全是岩石,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溪水从山顶潺缓淌下,遂道:“哦,这叫秃山,许多过往游僧和四方道士都爱到我这里讨水喝!”
小和尚瞧白衫个头与自己相差无几,不禁好奇问道:“敢问山神大人高寿?”
“十二岁!”话刚出口,白衫暗道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
“啊?只比我大一岁!这么小也能成神?”
白衫想了一会,决定将错就错,反正看这和尚傻不啦叽的,于是故作老态道:“人人皆道‘头发长见识短’,怎生你这没毛的和尚倒也是这般没见识!听好了,我爹娘是神,生了我自然也是神,天庭有规定,年纪小的神管小山,年龄大的管大山,我十二岁,所以观音大士命我来管这座小秃山,你听说过泰山没?那样的大山都是由几千岁的老神来掌管的!哪吒你知道吧,他看上去才几岁?”
小和尚听他说的有理有据,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难怪我生下来就是和尚,原来因为我爹是和尚,难怪人家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呢!”
白衫见他信了七八分,趁热打铁道:“前些日子我去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听众仙人说蟠桃对凡人大有裨益,你我今日在这里相遇,那也算是缘分,下次我若再去瑶池,为你讨一两个来吃!”
小和尚连忙施礼道:“多谢山神哥哥!”
白衫道:“嗨,那又算得了什么,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识得福州翠竹山的路麽?”
“你也去那里?我正是要去翠竹山!”
白衫眉毛一挑,心生警惕,道:“哦?这么巧,你去那里做什么?”
“家师派我送封信!”
“送给谁?”
“张居士!”
白衫心念一动“张居士?”忙问道:“莫非是人称‘青莲子’的张东升张先生?”
小和尚惊得合不拢嘴,心想:“果然是神,连这都知道!”口上道:“正是!”
“啊呀,我就是要去寻他,那正好,我跟着你一起去。”
“山神哥哥,你找张叔叔干什么?”
“啊,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哦……”
白衫将晒干的女裙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包袱,突然无意摸到包袱中几块硬邦邦的物什,他好奇,自己记得包袱里没有这么硬的东西啊!难道是石头?掏出一看,天哪,两大锭黄金!白衫登时脑中疑云大起,哪来的黄金?什么时候在包袱中的?谁放的?
难道是她?白衫沉思了一会,恍然醒悟,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会对我这么好,也只有她才有机会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这些金子偷偷塞进包裹。
想到这里,白衫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心道:“将来若她有了危难,我白衫即便赔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这才不枉了她于我的这一番恩义!呸,呸,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怎麽会有危难呢,我这不是在咒人家吗?白衫啊白衫,你可真够混蛋的!”
“山神哥哥,山神哥哥?”小和尚用手在白衫眼前晃了几晃叫道。
白衫从出神中醒来,解释道:“哦,刚才我灵魂出窍,和小秃山上的溪泉岩石嘱咐了几句话,省得我走后这里出什么岔子!走吧,带路!”
小和尚满脸的崇拜,道:“哇,山神哥哥,你都和它们说什么了?”
“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