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且闲等人全部跳进腹袋后,只觉天旋地转,尽皆晕厥过去。
醒来时,高且闲脑袋昏沉沉的,他定了半晌的神,才睁开眼睛,只见漫天的萤火虫在眼前时闪时灭,再一看,原来不是萤虫,点点皆是繁星,直如一粒粒晶莹的宝石嵌在暗蓝的天空一般。
他努力搜寻着过去的记忆,鳍族来犯……大哥被螭兽吃掉……自己抱着小鬼头……无月搀着嫂夫人,啊,“噌”的一下跳身起来,又是一阵晕眩,跌撞了两下颤颤巍巍坐倒在地。
癔症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游目四顾,只见四周群山围绕,正前方五个山峰突起,乍望上去黑呜呜的如同五头巨兽,不远处一条蜿蜒小溪“哗哗哗”得缓流着,溪旁或大或小的杂石密布,借着星光,他看到溪水旁横七竖八得躺着许多黑影。
根据衣着及体量,大致辨出了五个人的方位,夜无月与嫂夫人同倒在溪水里,小鬼头在自己身外一丈远处,玉衡长老躺在溪对岸的草丛里,手中紧抱着一团物什,不用想,必是大哥的千金魏疼了。
高且闲踉跄着起身,先察看了小鬼头的脉息,确认他并无大碍后,赶忙将无月和嫂夫人拖到干岸上,所幸那条溪水很浅,两人都好好的,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夜无月在高且闲的轻揺下渐渐醒了过来,而魏夫人产后不仅没有静养,反而经历了这般剧烈动荡,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极为憔悴。
夜无月与高且闲将众人一一唤起,惟独玉衡没有醒来,摇光开阳过来一看,那女婴俏脸微红,兀自吮着手指,溜溜的睁着漆黑的眸子,满是好奇地瞧着天空,忽然众人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表情甚是委屈。
众人又惊又喜,喜的是大小姐安然无恙,惊的是在翻天覆地般的震荡下,小女婴似乎没受到丝毫影响。
开阳见玉衡仍没有醒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颈脉。只见他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声音颤抖,神情满是悲戚,颤声道:“二弟……”
摇光见大哥这副面容,恍然明白了什么,泪水狂涌而出,跪倒在地。
原来玉衡为人持重,凡事思虑周详,他早想到刚出生的婴儿若在腹袋中无人保护,那叫个必死无疑,可要护得小东西的周全,便要凝聚内力并外放形成气罩才行,那样的话,自己就得生生承受所有外界的影响了。
他心知此举极是危险,若是告知众人,不免好一番争执,徒然浪费时间,是以他对谁也没提起,若无其事,孤身涉险。
众趾族人听说玉衡长老为救大小姐而薨毙,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高且闲亦油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敬意,心想大哥倘若还活着,以他的痴倔脾气,必然悲痛欲绝。心道:“大哥你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了,千万不要自责愧疚,好好的安息吧!兄弟我代你给玉衡长老磕头啦!”说着“噔噔噔”跪倒磕了三个响头。
葬了玉衡长老,天色大明,开阳吩咐族人四处勘探地形,挖穴而居,高且闲二人见众人井然有序,嫂夫人也已有人照料,记起鬼冢临终所托,向开阳请辞。
开阳听闻鬼冢遗嘱,浓白的长眉皱了半晌,长叹口气道:“既然是族长临终所托,那老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烦劳高先生。”
高且闲拉着夜无月寻路而去,走了一阵,只听“高叔叔,高叔叔!”回头一看,小鬼头追了上来,高且闲看他跑得满头大汗,矮身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道:“小家伙,以后可要懂事,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知道不?”
小鬼头道:“我知道的,高叔叔,你要走了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和婶婶吗?”
高且闲笑道:“当然啦,等叔叔办完事,就回来看你们!”
小鬼头道:“那太好了!”说着从兜里摸出三颗豌豆大小的球状石头,交到高且闲手里道:“妈妈让我把这个给叔叔。”
高且闲喜道:“你妈妈醒了?”接着又问:“这是什么?”
小鬼头一条一条得回答道:“妈妈醒了,她说叔叔婶婶对我们魏家有大恩,无以为报,若赠以金银珠宝,凭您和爹爹的交情,一定不会接受,所以让我把这些石头给您,聊表心意,妈妈还说这三颗石头代表着我们趾族上下所有人的祝福,希望叔叔和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高且闲哈哈一笑收下了石头,心想“嫂嫂真是有心!难怪大哥脱略形迹,却能聚揽人心,也不知道嫂嫂背后默默地为他做了多少。”想着深情地望了眼夜无月。
别了小鬼头,两人径直下山,一路树茂草深,渺绝人迹,走出十余里,才见着人烟,在一家饭馆打过尖,略一打听,原来这地方名叫南召,距离新野三百多里地,由于五个山峰的凸显,当地人管那座山叫五朵山。
高且闲不免暗暗心惊,暗想自己竟随着螭兽在地河中穿梭了三百多里,真是难以想象。
往南行了几日,其时正值初秋,天气转凉,高且闲心想要散播有关彻寒衣的消息,最好是去江南繁华之地,那里来往客商络绎不绝,顺便也该看下白羽的伤势是否大好。
想到白羽是为夜无月所创,暗觉好笑,两月以前他和夜无月两人还是你死我活,如今却已成了夫妻,形影不离,果真是造化不爽。
高且闲跟夜无月说起要去看白羽,夜无月想起三人西湖上一场大战,佯怒道:“哼,若不是没藏户和卫幕力犸及时赶到,我岂不早被你俩擒住杀了?”
高且闲笑道:“谁教你那么要强?早些将实情告诉我们,我和白翼兄弟又怎会为难于你?”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也不害臊!”
“哎?那可不叫欺负,以当时的情况,我们那叫替天行道!”
“切,说得大义凛然的,要说人家白公子‘行道’还说得过去,你嘛!哼哼……”
“我怎么了?”
夜无月浅浅一笑,凑近高且闲,一字一句道:“图……谋……不……轨!”
高且闲“嘿”的一声,迅速在夜无月淡紫色的唇上印了一下,道:“好哇你,敢这么说自己的相公,那我就不轨一个,哈哈哈……”说着施展起轻功,已在十步以外。
虽然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但夜无月难得与高且闲开起玩笑,心怀大畅,笑着追了上去。
这日行至湖北武汉长江南岸,遥见一栋翘檐黄瓦的三层楼阁屹立在蛇山之上,气势巍峨,两人恰好有些口渴,夜无月建议上去喝口茶再继续赶路。
那蛇山高不过七十米,两人很快登了上去,只见楼前一只铜铸黄鹤栩栩如生,外有牌坊轩廊相衬,更是显得壮丽非凡,两人相视一眼,没想到信步南行,竟到了天下闻名的黄鹤楼。
进入楼内,大厅里人声鼎沸,一片嘈杂,这时肩上搭条白抹布的小二眼尖,见两人脚步轻浮,衣着得体,知是贵宾,引着两人坐到靠窗的座位,拉下帘来,哈腰道:“两位稍候!”
不久,茶博士走了进来,他粗壮胳膊上搁了一摞盖碗,只见他手提铜壶开水,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高且闲喝了声彩,摸出三文钱赏给他,茶博士大喜,伺候愈发殷勤。
待他走后,高且闲笑道:“无月,你可知茶博士刚才那一手叫什么?”
他常年游历在外,又喜欢抢说书人的生意,茶馆酒店不知出入过多少次,对茶楼那一套极为熟悉。
夜无月摇了摇头,高且闲甚是得意道:“它叫做凤凰三点头,要是本领不够,只能点一下头,那就只够得上茶学士,而不能被叫做茶博士了。”
高且闲泯了口茶,赞道:“嗯,不错,茶叶选的是四川的竹叶青,就是水嘛,有点粗糙了,配不上这茶……”正说着,忽见夜无月面色一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忙放下茶碗,问道:“无月,怎么了?”
夜无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个方向低声道:“闲哥,你听!”
高且闲竖耳细听,只听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道:“……的,老子就不信,五大门派会干不过他们那些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