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女子名为陈樱,乃是六大门派之一的泠寒阙中弟子,那瀚尘宗则是中原六大门派之首。
且说这瀚尘宗坐落于杭州雁荡山,原是六大门派中底蕴最弱的一支,慕容凌加冕宗主之后,励精图治,门派上下焕然一新,而后恰逢大旱,朝廷以国库空虚为由,迟迟不肯开仓,而他为了救济当地灾民,不顾宗中一些长老反对,倾全宗之力从别处购粮赈灾,以致宗中好长一段时间白水粗饭。当地百姓感念恩德,为其立宗建庙,茶余饭后但凡提起慕容宗主,无不交口称颂。
因此慕容凌在当地声望极高,甚至一些百姓有了冤情,不去衙门告状,而跑到瀚尘宗诉苦,每次慕容凌总会派弟子下山处理妥当。四方好汉听闻,纷纷前来投奔,几年后,宗中人数暴涨,瀚尘宗登时成了天下第一宗,跃居六大门派之首。
北宋元佑五年(公元1090年),泰山武林大会,其时,六大门派—瀚尘宗、空明城、开宝寺、陌离峰、泠寒阙、听天观及其他百余帮派各率门人弟子前往,与以往相比,这届武林大会显得异常平静,甚至连比试都没有,各方首脑聚在一起相互恭维,喝了半晌闲茶,略一商议,一致推举瀚尘宗宗主慕容凌为武林盟主。
当然,单凭一颗侠义之心很难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最能使人信服、最重要的还是要论武功。偏偏慕容家世代相传的浩瀚剑法举世无双,诸派心如明镜,只当做个顺水人情,直接将盟主之位拱手献上。
慕容凌当上盟主之后,事必躬亲,凡事为他派着想、以大局为重,兢兢业业,甚至经常为了解决各种武林纷争废寝忘食,各门派在他的带领下越发兴盛繁荣。日子久了,一些原来心里犯嘀咕、认为他是伪君子、当初赈灾不过是手段的门派也渐渐放下成见,纷纷伸出大拇指道:“慕容宗主果真是位仁德仗义的大侠!”
俗话说得好“有所得必有所失”,慕容凌将武林中各项事宜打理得妥当,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他的结发之妻梅花开多次关劝,他总是凛然喝道:“慕容凌宁愿累死,也决不辜负大家的信任!”终于他因惫疲过度,大病一场,各门派心生感慰,纷纷差人送来老参仙芝等灵丹妙药,并劝其好好将养身子,无须太过操劳。
因慕容凌为人仁厚,处事公正,备受江湖人士敬仰,所以众望所归,慕容凌连任了华山大会的盟主,在他在任的十年里,江湖上的血拼大幅减少,至少,在明面上确是如此。一些深仇大怨、非斗个你死我活的帮派,只要他出面调停,都会卖他个面子,暂时止息,至于暗地里如何拼杀,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羽原是慕容凌门下大弟子,因他天资聪颖,最得慕容凌看重,待之直如亲子。白羽剑法大成后,多次奉师父之命下山解决江湖上的不平之事,很快在武林声名鹊起。
据说一次慕容凌亲自下山,只带了五个弟子,便灭掉经常在长江流域一带作恶的霸天峡,此事一出,举世沸腾,各门各派对瀚尘宗又是畏惧又是钦服,那次白羽便在五个弟子之列,自此名扬天下。
半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师徒两人失和,慕容凌一怒之下将白羽逐出师门并信告各大门派,信中梗概“自即日起,孽徒白羽与瀚尘宗、与慕容凌再无半分瓜葛!”
数月以前,武林大会拟于五月二十九在嵩山召开,就在大家都以为慕容凌仍会是盟主无疑时,二十日夜,慕容凌暴毙,其妻儿神秘失踪,就连宗中各大长老都恍若人间蒸发,普通子弟群龙无首作鸟兽散,偌大一个宗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便在其时,其余五大门派正在赶往嵩山的路上,听说雁荡山遭逢大变,派人追查良久,竟是毫无所得,此时一些人联想到被逐的白羽,纷纷猜测白羽定与此事有着重大关联。
陈樱一直以来对白羽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却没想到今日能够得见。她本奉命下山采购粮用,因明日即要启程回归,想来西湖游赏一番,是而背着师姐带莫语偷偷跑出来,来到这栖翼亭。
三人默然相对片刻,陈樱心潮翻涌:“师父及其他门派都在寻找他的下落,我要不要即刻赶去告发,但看他这般模样,想来必是因为师门遭此大难而痛苦,况且他若果真是欺师灭祖的大魔头,以他的本领,随便动动手指便可杀了我们。我该怎么做?怎么做?”
白羽忆起往事,酒已醒了不少,见两人仍站在亭外,厉声喝道:“还不走?”
陈樱为他气势所逼,退了两步,莫语拉了拉陈樱的袖子,低声道:“樱姐姐,我们快走吧,别理这个凶巴巴的疯子了。”
陈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鼓足勇气,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说道:“这是我们泠寒阙的灵药凝泉滴,或许会对你头上的伤有好处。”语罢见白羽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冷着脸只胡乱将额上的血抹了几抹,陈樱轻叹口气,将瓷瓶放在石桌上,径拉着莫语离去。
晚间,银盘当空,繁星垂挂,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的清凉,盛暑之气稍减,陈樱兀自坐在房间对着烛火发呆,回想着日间所发生的一切。寻思:“明日我就要回洪州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惆怅,突然她脸上一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每每听师父或其他人说起白羽做了什么什么事,总会特别留意,无数次在心里幻想像他这样的人,必然是睥睨群雄,傲世而又潇洒的大英雄大豪杰,没曾想今日竟乍逢在这西湖,惊喜之余,不免也多了层淡淡的失望。但一想到他此刻无家可归,孤身一人,累累如同丧家之犬,整日借酒浇愁,潦倒不堪,又禁不住多了些许同情。
陈樱又出了半晌神,心想他既在这亭上住,必是知道那首词的来历了,于是决心再去趟栖羽亭。
她悄步来到隔壁,听莫语气息均匀,显已睡沉,蹑手蹑脚从后门出了客栈,施展轻功,不久来至亭下,此时已近丑时,但听得万籁俱寂,惟有蛙声一片,眼里湖波轻漾,银光万点。
陈樱纵身一跃,上了亭子,只见白羽正斜躺其上,额上伤口已然结疤,口中衔了枚槐树叶,正出神得望着漫天星斗,心下一喜,她知若非白羽用了自己留下的凝泉滴,绝不可能如此快地结疤。
她又打量一番,原来亭前不远有株大槐树,树冠如盖,蔓延至近处,遮住了一大片亭顶,心下恍然,本来她还奇怪午时烈日炎炎,亭顶如何睡得?原来是有这么一片荫凉,如此说来这人倒不算太蠢。
白羽听见动静,往右边瞥了一眼,也不起身,道:“早间酒醉,冒犯之处,多多见谅!”陈樱见他看向自己,心里猛烈跳了几下,道:“没,没关系的。”接着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白羽见她仍然站着,样子十分拘谨,暗觉好笑,坐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朱红叠瓦,道:“不嫌弃的话,随便坐吧!”
陈樱犹豫了一下,在距他身旁一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正欲开口,白羽说道:“你是想问那首词的吧!”
陈樱面露惊讶,点了点头道:“正是!你如何知晓?”
白羽一笑道:“我在这亭上住了一个多月,来来往往曾有无数的人从这里走过,很少有人会像你一样注意到这首词,即便有人注意到,也只是随意的一瞥,便扬长而去,你和他们不同,肯下功夫细细品味。”
陈樱恍然,听到白羽言语中竟有些赞许的意味,不由面上一红。
白羽继续道:“这首词正如你所分析得那样,并非一人所作,不过却是由一人题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