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带持耙的去了妹妹房里,谁知他竟似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大妞怒不可遏,拿起板凳向他摔去,那持耙的将耙子轻轻一挑,便将板凳击成了两半,并说:“要是有人愿意娶你这妹妹,老子给他磕一百八十万个响头!”语罢摔门而去。
姐妹俩吓得呆了,但知他武艺高强,不敢再去滋扰,二妞一不愿再受侮辱,而不愿连累姐姐,一晚上寻死觅活,一家四口直闹了一夜,最后也只好抱头痛哭。
高且闲听了老汉一番话,一面为这一家的不幸遭遇深感痛心,另一面又赞叹大妞为了妹妹不惜牺牲自己。他那日听过夜无月命令持耙的与另一个手下缠住自己,知他名叫没什么户,连骂泼皮与那没什么户混蛋、不是东西。
老汉见他嫉恶如仇,心里一动,招呼老伴儿过来,两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高且闲大吃一惊,伸手来扶,道:“两位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老汉声泪俱下道:“我们除了这么两个女儿,别无所依,倘若她们遭遇什么不测,我们决不能活!恳求少侠恤怜,收了小女二人,贱夫妇当永感大德!”
高且闲极感为难,摇头道:“老人家,并非在下不识好歹,一来小子尚有一件极为关紧的事情要做,二来我早有了心上人,岂可作那负心薄幸之事?”
老汉似乎也觉自己要求有些无理,大为失落道:“确是小人冒昧,但二妞不堪重负,一心寻死,我……我……”说着又淌下大把浊泪。
高且闲本就爱管闲事,又见两老状貌孤凄,哭声甚是悲苦,怜心顿起,沉思了半晌,道:“老人家,可否引在下见两位令爱一见?小子虽不能有幸荣娶佳妻,但心里有一番话却是不吐不快。”
老汉闻言大喜,连连磕头。
高且闲扶起老汉道:“老伯快莫如此,说来惭愧,在下身无分文,这茶……”
老汉连声道:“好说好说。”
老汉与丑婆领着高且闲行了一里多路,来至一处茅院,院子不大,中有黄土砌成的四五间矮房,老汉将高且闲领进堂屋,叫道:“大妞二妞,有客人来啦!”
西厢应声走出一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洁净,高且闲乍一看下竟以为是夜无月,再细一瞧,见她红唇如霞,两目乌白,左手拄了一根拐杖,右手摸索着前行,虽身着粗服布衣却难掩绝俗风姿,高且闲暗叹:“唉,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我却大白日的产生幻觉!”又想:“以那年迈夫妇的丑陋样貌,竟能生出这般秀丽的女儿,实是不可思议!”
高且闲知她便是大妞,只见大妞站定身子后,面朝着老汉施了施礼道:“尊客万福!”
高且闲知她天生眼疾,不以为意,老汉却道:“大妞儿,错啦错啦,客人在右边!”
大妞忙转移方向又施了遍礼。
高且闲见只她一人出来,问老汉道:“老伯,二小姐呢?”
老汉道:“啊,为了不使二妞这丫头做出傻事,昨晚只好将她捆了,现下应在床上吧!”说着进入西厢,抱了一人出来,放在一张靠椅上,高且闲看时,见她满脸疮麻,两耳垂肩,口若瓷缸,目如蚕豆。她手足被缚,本正死命挣扎,但见高且闲端坐面前,愣了一愣,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他瞧得出神。
高且闲见两女到齐,说道:“两位姑娘好,在下高且闲,本路过口渴,讨口茶喝,闲聊间承蒙尊父厚意,略晓闺私,心下很不痛快!在下原属路人,不应多作言语,但见令尊令堂心碎神伤,斗胆进劝,如言有不当,万望两位莫怪!”
他一边说,老汉一边打着手势给二妞看,大妞听声音似是个青年男子,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老汉接口道:“怎敢!”
高且闲道:“这第一桩说与老伯与阿婆,生得男儿固好,但女孩难道便不如男孩了,有谁说她们非要依靠男人不可,既然世态凉薄,干脆不嫁也罢,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是好?你们又何苦到处说亲,甚至闹至这步田地?第二桩说与妹妹,容乃天定,无可强求,为了那起惟貌是取的俗人的眼光便要寻死,可对得起含辛茹苦生你养你的父母?可对得起为你不惜放弃一切的姐姐?而且也正因了这些苦难,你才能看清什么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不是男人的宠爱,而是亲情的温暖,一家人的同甘共苦啊!命运或许有时确实不公,但事已至此,除了自欺又有何法?坦然接受上天所给的,不怨恨,甚至于感激感念。一个人一旦拥有了这样的心怀,天道也无可奈何,这就是所谓的人定胜天了!这第三桩便要说给姐姐了,妹妹命苦,姐姐情深,原是十分感人,且不论那贪淫无赖的泼皮,单说姐姐硬要自己的员外夫婿娶妹妹为妾,这依在下看便有些失妥,一来父母年暮,却不得不因此而受迁徙之苦,二来妹妹亦不希望姐姐如此为之,再者,倘或换作是我,纵然妹妹生得比姐姐貌美,我不喜欢,亦为枉然,无论如何说,姑娘此举,总未免强人所……”
高且闲正说着,大妞冷哼一声道:“公子此来若是只为指摘说教,便请打道回府吧!”
老汉忙喝道:“大妞,不得无礼!”
高且闲见她面色不善,暗想这本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今日说得也够多了,当下起身向老汉道:“小子尚有要事,言尽于此,告辞!”说着大步迈了出去。
二妞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高且闲看,见他要走,目光中满是不舍之意,怎奈口不能语,身不能动。大妞怔了一会,突然快步抢到门外,叫道:“站住!”
高且闲转身,见她摸路杖丢在一旁,兀自绊倒在地,忙上前搀扶,大妞冷声道:“你说别人惟貌是取,我且问你,你是不是?”
高且闲道:“在下自认不是!”
大妞道:“那你愿不愿意娶我妹妹!”
高且闲道:“非是在下不愿,只是在下早已心有所属。”
大妞道:“那你的心上人她必是极美的了,是不是?”
高且闲点头道:“是!”
大妞阴恻恻得笑了几声,意思不言而喻。
高且闲心知一时难以辩解,况且也没那必要,登时哑然,站起身打算继续追踪夜无月三人,大妞扶着门沿站起,道:“公子留步,奴家尚有话说。”
高且闲听她口气突然缓了下来,又敬她敢作敢为,道:“姑娘有何话?”
大妞道:“阿爹,将这位公子请到柴房!”
高且闲道:“姑娘,在下确有急事,不宜久留!”
大妞道:“公子既已耽多时,何必急于一刻?”
老汉笑道:“少侠想必关心的是打听的那几个人吧,他们今晨走时小的虽没见到,不过大妞为了二妞的事发愁,一夜未眠,兴许她见到了呢!”
高且闲心念一动,暗想难保夜无月他们不会改换线路,多留一会也好,省得自己多走冤枉路,当下顺着老汉的指引进入柴房。
柴房既小且简,无窗无洞,甚是昏暗,刚走进来直如掉进了地窖,只见墙角胡乱堆着几捆干柴,上面铺了层稻草。大妞待高且闲进屋,跟着走进屋内,老汉顺手关上了门,屋内登时漆黑一团。
高且闲目不见物,暗生忐忑,转念一想她一个农女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何须担忧,猛地一喜,暗道:“是了!她这是要告诉我无月她们的行踪,但又害怕他们事后报复,因此做的这么隐秘!”只听一阵悉悉索索,过了半晌,寂然无声,正疑惑间,听右前方大妞声音道:“公子请附耳过来!”
高且闲向前几步,弯下腰轻声道:“在下洗耳恭听!”
语罢只觉耳边吐气如兰,跟着嗅到一股异香,一双玉臂缠上颈间,浑身贴上来一团火热,他本能抗拒,伸手来推,但觉触处柔软滑腻,他感觉到大妞亦是一震,立时意识到什么,直如触电一般把手缩回,两手背在身后,身子僵直,不敢稍动。
大妞笑道:“公子何必这般紧张?”
高且闲道:“姑娘……姑娘请自重!”
大妞娇声道:“这里就只我们两个!”
高且闲温香软玉在怀,心魂剧荡,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推在柴堆上,干柴受了重,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响,声音虽微,但在室内却显得极是清脆,便在此时,高且闲猛地想起夜无月,灵台顿时一清,挣开大妞,奔至门口,一拉之下竟没将门拉开,正欲运力将门拍碎,大妞抢了上来。
高且闲虽恨此女浪荡,但终究罪不至死,收回蓄力待发的一掌,两手只得高高举起,不知所措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